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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底锦缎之上, 那一坨墨绿色的东西有头有四脚,正中还用红线勾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寿字。不管是绣工还是绣字,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

萧翎已经认出这坨东西, 表情有些微妙。

谢姝低着头,碎碎念。

【我刚想让您别看, 谁让您手这么快的?我都说我绣工不好, 您偏不信邪。放着别人那么多的好东西不看, 非要让我丢人现眼。现在好了吧,傻眼了吧, 我丢脸不说,您也没好到哪去吧。】

“这绣的是什么呀?”离她最近的谢秀捂着嘴, 故意发出惊呼声。“有头有脚的, 瞧着像是一只大乌龟。”

这时老太妃示意王嬷嬷扶着自己, 也到了跟前。

她从自己孙儿手中接过那荷包, 仔仔细细看了老半天,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错, 一看就是用心了的。”

众女:“……”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谢秀为了讨好老太妃, 违心跟着夸, “秀儿也觉得石榴姑娘这绣活很别致。”

别致什么的,用在这里可不是真心夸人。

谢姝也知道自己绣活不行,但已经尽了力。

“小女献丑了。”

“不丑, 我瞧着不错。”老太妃笑着道。

谢姝哪里不知道老太妃是在给自己撑腰和长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心虚又惭愧。如果老太太知道自己绣荷包的初衷, 怕是要多失望有多失望。

才刚这么想着, 便感觉萧翎锐利的目光。她顿时收敛所有的心思, 生怕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想了什么不该想的。

身边有这么一个会读心的人,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真正面对, 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哪里还敢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只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小女惭愧,绣艺不精,但小女有一颗诚心。愿借这荷包祈盼世子爷一生康健,龟鹤齐龄,长命百岁。”

若是换作旁人,二十几岁的生辰被人恭贺龟鹤齐龄长命百岁,虽觉得寓意极好,亦会有一丝违和之感。

但放在王府,这样的祝愿再是合适不过。因着萧缨的夭折,老太妃比谁都盼着萧翎能长命百岁。即便与萧翎母子关系冷淡的镇南王妃,内心深处也希望活下来的这个儿子能平安到老。所以长命百岁这四个字,对王府而言意义非同一般。

“乌龟好,喻意好,兆头也好。”老太妃一连三个好字,夸个不停,然后朝谢姝眨眼睛,“好孩子,你有心了,翎儿一定会喜欢的。”

谢姝:“……”

她可看不出来萧翎像是喜欢的样子。

才这么想着正好与萧翎的目光对上,然后她就看到萧翎动了一下手指。

她:“……”

不会吧?

居然真的喜欢,难道是因为这礼物的喻意好,让他忽略了礼物的简陋与绣工?看来长命百岁对他而言,胜过一切富贵荣华。

镇南王妃不知何时过来,看着那荷包感慨道:“心诚则灵,借你吉言。”

先前萧翎与她缓和关系,夸了她养的乌龟,为此她暗自欢喜。今日儿子们生辰,她虽怀念早亡的长子,却也想趁着机会和这个儿子走近一些。

她话一出口,老太妃笑起来。

“没错,心诚则灵。”

这些年他们母子的关系冷淡,老太妃都看在眼里。王府本来主子就少,还成天不言不语的,她年纪越大就越觉得难受。若是儿媳与孙儿亲近,日后一家人和和乐乐的,那该多好。

而萧翎,则在镇南王妃说出那句话时,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谢母亲,谢祖母。”

简单的两个谢字,再次让老太妃乐开了花,觉得这是谢姝带来的福气,看向谢姝的目光更加的慈爱。

几人有说有话,仿佛是一家人般,这样的场景让众人觉得碍眼和不适。而谢姝出了风头,不仅引起萧翎的注意,还得到老太妃和镇南王妃的认同和夸赞,自有人看不过去。

赵芙捧着锦盒,表情隐见扭曲。心道他们不过来,那她就自己过去。她就不信了,自己送的礼还能输给一个不堪入目的破荷包不成。

“世子表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愿你君子如玉美名扬,美玉流光传天下。”

锦盒之中,是一块上等的白玉璧。玉璧成色与水头都极好,绝非寻常之物,是那种可为传世之宝的东西。这么一块玉璧用来做生辰礼,足见出手之阔绰,也可见送礼之人的心意。

老太妃端详一番,连连赞叹。

“国公爷如此用心,翎儿,改日你可得好好谢谢你舅舅。”

赵芙闻言,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但老太妃说的没错,这块玉璧可不是一个闺阁女子能拿得出来的,摆明是齐国公心疼自己的外甥十几年第一次过生辰,连同前十几年的一起弥补,所以才有如此之大的手笔。

莫说是赵芙的生辰礼,其他姑娘准备的生辰礼也绝非个人能拿出来的东西。因为她们先是知会了家中长辈,然后送礼入府。所选之礼皆是经了长辈的手,无一不是上等的好东西。

唯有谢姝没有告知家人,全权由自己准备。

便是她有这个心,谢家人也没有那个力,毕竟她在进王府之时带来的那几十两银子,已经是谢家所有的积蓄。

这时章也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长锦盒,一看也是送给萧翎的生辰礼。他先给老太妃和镇南王妃行礼,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儿哄老太妃开心,然后将手中的锦盒递到萧翎面前。

萧翎接过东西,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正要打开。

【世子爷,不要打开!】

这个声音只有萧翎能听见,动作一缓。

谢姝深吸一口气,暗道自己幸好多看了一眼,否则明年的今日恐怕不是萧翎的生辰,而是他的冥诞加忌日。

【盒子里是一条蛇,那蛇好像正在醒过来,皮色黑白相间,头略扁,看着像是有剧毒。】

“长情,你快打开啊。”章也见他停止动作,小声催道,神情中难掩得意之色。“这可是我提前好几月就让人准备的,保证你喜欢。”

萧翎眸色渐深,道:“我已猜到是何物,这里全是女眷,恐会吓到她们,不如我们出去寻个地方,我再打开。”

听他这么说,谢姝松了一口气。

【世子爷,你们小心一些,那蛇定然有剧毒。之前应是被人用了什么药,眼下刚刚醒来最是腹饿凶狠之时,一旦被它咬上一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章也也觉得萧翎说的有理,他一心想看到好友惊喜的样子,却没多想眼下是什么场合。再说单看这盒子的长形,被猜到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长的盒子,里面不是剑就是刀,确实不适合让姑娘们看见。

两人齐齐出门,一直到了偏僻之处。

“干嘛走这么远?”章也不解。

萧翎问他,“这东西你从铺子里取出来后,可有离过手?”

多年好友,他又是最知萧翎的为人与本事,一听萧翎问出这话,便知东西不对劲,当下认真回忆起来。

“看我这脑子,最近真是过得太舒服了,竟然大意至此。你还真问对了,我从铺子里拿到东西后,一出门就看到一个姑娘被我的马车勾住了裙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是怜香惜玉,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便将东西放到一边,帮那姑娘脱身。”

说完,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

“长情,你怎么发现东西不对的?”

萧翎让他凑近一些,“你仔细听,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盒子里的蛇已经彻底醒来,正扭动着身体吐着信子,不停发出“嘶嘶”声。章也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连骂了好几句脏话。

“阴险小人,居然用这样的下作手段换了我给你准备的剑!还想借我的手害你的性命,实在是可恶至极!你若是出了事,我也活不成。你们镇南王府断了后,我们章家也好不了,好一招一箭双雕,简直是不把你我放在眼里。长情,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尽管吩咐!”

“这么大的礼,自然是要礼尚往来。”

“听你的。”章也道:“长情,我欠你一条命。”

萧翎垂眸。

他也欠了别人一条命。

……

此时女眷已准备移步揽月楼,一大群人浩浩荡荡。

老太妃被人拥簇着,走在最前面。

镇南王妃原本也走在前面,渐渐脚步生滞,不知不觉落在后面。当她一脚不稳差点崴倒时,谢姝比林嬷嬷先一步扶住她。

她侧目羞赧一笑,有些不太好意思。

谢姝之前就注意到,她的两处膝盖都被包起来,想来应该发作了风湿之症。

“娘娘,您若是觉得腿脚不太爽利,平日里多用热巾子敷一敷,千万不要着凉。”

“你这孩子,懂的还不少。”

赵芙回头时,正好看到两人在说话,那种亲近之感让她瞬间心头火起,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几步过来将谢姝推开,然后自己搀着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顾及娘家的面子,没说什么,对谢姝露出歉意的目光。

谢姝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姑母,我们走快些,若不然就跟不上太妃娘娘了。”赵芙一心想甩开谢姝,丝毫没有注意到镇南王妃的不适,扶着她加快脚步。

她腿脚本来就不太舒服,眼下被赵芙硬扶着走快,自然是有些难受,心中难免又多了几分失望与心寒。

众人前往揽月楼,是为了看戏。

王府请的戏班子是最近到京中的一个新戏班,名为常庆班。常庆班的班主姓月,人称月班主。月班主约摸二十多岁,年轻而俊朗,瞧着像个读书人,而不是一个下九流的戏班班主。

透过他夏季的衣衫,谢姝清楚看到他胸口处挂着一个通体碧绿的鱼形玉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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