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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帐同绣牡丹图, 花开富贵至尊至荣。

华贵精美的帐檐两边,悬着一对鹿鹤金帐钩。帐钩再是精致,于锦帐而言都是桎梏的陷阱。尽管这陷阱如此的明明白白, 世人皆不以为然。

譬如颜知雪。

半晌,她平复思绪。

“那颜姨娘还懂药理?”

“知雪的外祖父是太医院的院使, 她自小耳濡目染学了不少药理。以前但凡我有个头疼脑热的, 又不愿喝太医院那些苦汤药, 她便变着法子煮一些汤,既好喝还能治病。”

长公主说着, 陷入回忆之中。

当年她有芷娘和知雪两位好友相伴,又能嫁给喜欢的男子, 出身尊贵还事事顺心, 一门心思想着只要皇兄登基之后, 她就可以卸去一切成为大胤第一富贵闲人。

谁能想到后来……

“我这一生原本最是顺心顺意, 许是老天觉得太过厚待于我, 便将我身边的人一一夺去。知雪成了温家的妾, 此后不得相见。你祖父死得早, 我与你父亲相依为命。好不容易等到你父亲成亲生子, 我们母子又被迫分离。

后来你父母出了……与芷娘也不再往来……如今你回来了,我与芷娘也重归于好。我年纪大了,自知没几年好活, 只盼着再无生离死别,若是知雪也愿意见人, 那该多好!”

人老多情, 最怕生离死别, 最怕失去亲人和朋友。若颜知雪并非自己想的那般不堪,岂不是白白惹得祖母伤心一场?

谢姝思量着, 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祖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好。”长公主哽咽着,“有你陪祖母,祖母什么都好。将来百年之后,也有脸去见你父母……”

安静的夜,痛苦和悲伤都会被放大。

谢姝想也未想,侧过身去轻抚她的背。

她得到了安慰,眼泪却落得更凶。

良久,她终于止住眼泪。

谢姝也重新躺好,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那祖母是怎么想到用这安神花充枕头的?”

长公主不疑有他,一一道来。

十三年前,儿子儿媳的死讯传来,她根本承受不住。在外人面前还能强撑着,一旦独自一人时便心神俱裂,成宿成宿地睡不着。

那时负责给她请平安脉的范太医说光喝安神汤不够的话,试一试配个药枕用一用,她便想到颜知雪提过的安神花。安神花确实有安神之功效,范太医也说此花可行。

果然,安神汤配着安神花枕头一起后,她夜里勉强能睡上一会。既然法子管用,这些年她便一直用着。

那药丸的方子谢姝后来打听过,是王太医家的祖传秘方,名为养气丸,后进献给了宫里。阖京上下,服用养气丸的人不少,并未听说过有什么的不妥。

至于药枕的使用,更是由来以久。所以从药理上来看,二者结合在一起的方法,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且祖母是公主之尊,身边什么能人都有。宫斗如战场,战场中厮杀过的人又怎么可能不识刀光剑影。

所以祖母所用之物,必定都不会有差池。

但……

一个人一旦在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一有什么风雨立马急不可耐地想生根发芽,然后疯狂地滋生抽长。

她存了心思,第二天一早就找向嬷嬷要了一些安神花,说是自己想试试泡茶煮水喝。向嬷嬷当然不会怀疑她,立马给她送了一大包,

安神花很快经由邓喜送了出去,接下来她就等萧翎的回复。

两天过去,没有任何信息传回来。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以前无论她让萧翎做什么,无一不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回应,或是让鸽子传信或是亲自上门。甚至她没让萧翎做的事,萧翎也能想到她前面,替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还巢院内,下人无数。

然而她独处时还是只习惯多乐一人留下,闲下来的时候,她和从前一样看书发呆,间或地找些乐子。

那本诗集她已经看完,几乎是逐字逐字地看,翻来覆去唯恐漏掉什么。但是很遗憾,从诗集之中她一无所获。

诗中的花草,诗中的佛经,字里行间流溢着作诗之人的清心寡欲和与世无争,所有的感知与感悟无关自己,仅有自然和天道。

或许是她的先入为主,存了偏颇之心,所以看完之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字:假!

这个字触目惊心,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网住她的视线。哪怕她的视线能穿透很多东西,看到别人看不见的隐藏之物,却仿佛形同虚设。

雕窗半开,微风拂过纱帘,透进斑驳的阳光。桌子上摆放着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贡果点心,每一样都象征着身份和地位。

檀木的摆架之上,置放着那鱼戏荷叶的鱼缸。

她放下诗集,开始逗着鱼缸里的大王八,一边碎碎念。

“你个老六,你怎么回事啊?有没有问题啊?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好歹吱一声啊。”

多乐原本正吃着点心,闻言疑惑地看一眼自己的主子,又过来看一眼趴着不动的大王八。“小殿下,老六怎么会说话?您想有人陪您说话,您找奴婢啊。”

这只大王八,一来就喜提名字老六。

老六当然不会说话,但多乐不知道谢姝口中的老六非此老六,而是萧翎。

谢姝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可我现在就想老六陪我说话。”

多乐一听这话,更加疑惑。

这两天她们把公主府都逛完了,难道自家主子是累着了?仔细一看又不像,忽然她似是想起什么,一拍自己的脑门,“小殿下,您是不是觉得待在府里闷得慌,若不然我们出去走走?”

谢姝心思一动,点了点头。

这下多乐开心之余,又有些不解。

以前小殿下最图清静与自在,现在怎么变了呢?

猛地她看了看鱼缸里的大王八,张大了嘴巴。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

谢姝先去向长公主请示,长公主一听孙女想出门透透气,犹豫一下同意。叮嘱她多带些人,莫去太杂的地方。

谢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道:“祖母,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听这话,她欣慰之余,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纵然苏家人已经流放,她也让人暗中盯着,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但依然不会让她的心里的愧疚少半分。

她的娇娇儿这么好,老天为什么不让她们祖孙早点团聚?

如今孙女已经归家,她恨不得天天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哪怕是寻常的出个门,她都想跟着。

“你真的不要祖母陪着?”

“祖母,……去找萧翎。”

谢姝觉得没有必要瞒着。

她就是打算去找萧翎问个清楚,便是不主动告诉祖母,祖母也会从她身边的人口中得知。与其这样,反倒不如大大方方。

何况她也不想瞒着祖母。

“……哦。”长公主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喃喃着,“原来是去找翎儿啊,那你去吧,赶紧去吧。”

等到谢姝一走,她立马和向嬷嬷感慨,“这孩子,本宫说她怎么这两天有点魂不守舍的,原来如此。还说不喜欢翎儿,依本宫看,她是心悦翎儿而不自知,根本就是没开窍!”

向嬷嬷笑道:“小殿下年纪小,等开窍了就好了。”

长公主也笑,笑过之后又叹了一口气。

“翎儿是好,但一想到娇娇要嫁出去,本宫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这话向嬷嬷可不敢接,只能是陪着叹气。

……

一出公主府,谢姝直接命车夫去清风院。

多乐一听她要去清风院,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原来小殿下真是想萧大人了!

谢姝不会读心,却也知道自己的丫头在想什么,不由得扶额。

“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姝:“……”

这还没法解释了。

罢了。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和萧翎看起来确实关系不一般。不论是祖母还是老太妃,全都认为他们有情况。反正到最后她没和萧翎在一起,那时所有人都会明白。

她在离清风院不远的一间茶楼等着,静待多乐传话回来。

站在窗边往外看,透过对面那些或是关闭或是半开的窗户,那间酒楼二楼的情形尽收她眼底。有相谈甚欢的商贾,有对饮成双的文人,还有私下相会的男女。

巧的是,那对男女她都认识。

安王世子李相仲和白萋萋。

两人的姿势极其的亲密,完全没有任何的礼数可言。白萋萋偎在李相仲的怀里,模样瞧着十分的娇羞。

张氏的案子证据确凿,人已被下了大牢。前天下午定的案,晚上就传出秦国公休妻的消息。昨天一大早,郑家也放出话来,与张氏断绝关系。

而白蓁蓁,再也没有露面。听说白萋萋的姨娘颇为得宠,想来白萋萋如今更不会把白蓁蓁放在眼里。

白萋萋不知说了什么,听得李相仲表情大变,然后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面色发恶地说了什么之后将她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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