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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郡城外, 王薄、翟让、高士达三人坐在帐中首位,但帐中将领却都看着另外三人,隐隐以那三人为主心骨。

这三人便是王薄的谋主魏徵, 翟让的谋主徐世勣, 高士达的谋主窦建德。

十九岁的徐世勣年轻气盛, 十分直爽地问道:“魏公,我们可有胜算?”

魏徵摇了摇羽毛扇,回答得也很干净利落:“没有。”

三人中年纪最大、最老成持重的窦建德叹气。

魏徵放下羽毛扇:“当时我邀诸位前来本就只是为了抢夺隋军物资, 顺带吓唬狗皇帝,让他知道百姓被他压榨到何种程度。诸位怎么想着获胜了?”

王薄已经熟悉魏徵这张嘴,嘴角微微上翘, 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高士达对王薄道:“虽然魏公深谋远虑,才高八斗, 但只有知世郎有福消受。”

翟让笑道:“我觉得我也可以, 知世郎可否割爱?”

王薄摆摆手:“魏公想去哪就去哪,岂是我能决定的?”

高士达和翟让眼中闪过对王薄的敬佩。魏徵是王薄心腹谋士,王薄却不约束魏徵的自由。哪怕王薄现在只是客气的话,也可见王薄心胸了。

徐世勣虽有勇有谋,毕竟年少, 心情比较容易外露。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不仅围了涿郡, 还连胜城中守兵,我真以为能一劳永逸。”

魏徵瞥了徐世勣一眼:“以懋功才略,真的以为能一劳永逸?”

徐世勣失笑:“我开玩笑。唉, 只是想多吓唬皇帝一阵子, 若是能把他吓死就好了。”

窦建德也赞同:“要能再多吓唬他几日就好了。”

帐中众将领皆失笑。

王薄笑道:“好了, 吓唬了他几日, 又截了隋军许多粮草辎重,已经够本了。我们赶紧按照既定的计划逃走。再不逃,就要被宇文述和来护儿两个老贼堵住了。”

翟让笑着拱手:“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诸位保重。”

高士达也拱手:“我们都努力些,争取活到下次见面。”

王薄拱手作揖:“祝愿诸君运势昌盛。”

帐中诸位将领有的抱拳,有的作揖,有的勾肩搭背。

“别死啊小子。”

“不知道还有没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说不定下次见面,我们会为了争地盘兵戎相见呢?”

“哈哈哈哈,有可能。”

“若我们兵戎相见,就说明狗皇帝已经死了吧?”

“这么说,还蛮期待的。我肯定能取你项上人头,嘎达!”

“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哈哈哈哈哈。”……

围城即将失败,众人即将逃亡,他们脸上却没有丝毫阴霾。

最后一次作战会议结束,王薄借道高丽,翟让借道东突厥,高士达则化整为零回到中原。他们各自的谋主都给他们找好了退路。

辛苦是辛苦,危险也危险,但一想到手中的木棒换成了铁刀,麻衣变成了盔甲,还得到了一大批粮草马匹,最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把狗皇帝吓到了,让狗皇帝那眼高于顶的狗眼睛,能够看到他们这群活不下去揭竿而起的平民百姓。

值了!

离开之前,三人杀了带不走的牲畜,在城外狂欢宴饮到半夜。

徐世勣和窦建德向魏徵敬酒:“虽然不能喝醉,但薄酒一杯,请魏公赏赏脸?”

魏徵笑着喝酒:“客气了。”

窦建德看着魏徵的眼神十分炙热:“此次作战成功全倚仗魏公计谋。魏公现在肯定名扬天下了。”

魏徵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水,道:“我这点小伎俩离名扬天下还早。三位主公倒是能名扬天下。”

徐世勣道:“等我们的主公逐鹿中原时,我们三人都能名扬天下。”

窦建德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惆怅,但他还是笑着赞同道:“一定会。到时我们就是对手了。”

魏徵笑而不语。

徐世勣觉得魏徵的笑容有些奇怪:“魏公难道不认为吗?”

魏徵笑着叹气道:“你们认为如果大隋灭亡,我们各自的主公就能逐鹿中原吗?”

徐世勣疑惑道:“为何不能?”

魏徵收起笑容,叹气道:“你看看主公麾下的谋士,可有一位士族跟随?不说高门世家,就是普通官宦子弟,可有吗?这义军中,出身最好的居然是我与懋功你。”

徐世勣虽出身高平北祖上房徐氏,但这个“小世家”小得和寒门无异,家中也无人做官。

徐世勣和窦建德同时皱眉。

窦建德道:“那是我们还不够强大。等我们强大,他们一定会来投靠我们。”

魏徵道:“希望如此吧。”

徐世勣笑道:“现在想这些还早。我们先避过这一劫再说。”

窦建德点头:“也是。”

徐世勣道:“说起士族子弟,你们可听闻唐国公府的李二郎君?”

窦建德叹气:“‘战无不胜’李二郎,谁没听过?”

魏徵的手指头敲了敲酒杯:“不是‘义薄云天’李二郎吗?”

徐世勣道:“那是多久之前的称号了?现在是‘战无不胜’!”

魏徵道:“哦?李二郎又做什么?他不是驻守张掖吗?离我们这挺远的,你们还能得到他的消息?”

窦建德道:“报喜的人到了洛阳,我们在洛阳附近安插了人手,自然都知道了。隋太子也在到处宣扬李二郎的战功,以安抚被楚国公杨玄感挑起不安的官吏。”

徐世勣道:“李二郎只率领八百人就把西海郡给夺了!杀了几万人,捕获了十几万牲畜,啧啧,有点夸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魏徵淡淡道:“肯定是假的。就是几万头羊,八百人也难以抓获,何况几万人。大概是大隋为了安稳人心,故意夸大了李二郎的功绩。”

徐世勣道:“夺回西海郡肯定是真的。虽然我厌恶大隋,但大隋再怎么乱也是我们中原人自己的事,吐谷浑人想趁机来抢劫,活该被李二郎杀了。”

窦建德十分赞同:“无论是突厥、吐谷浑还是高丽,希望他们老实些。”

这次抢辎重的时候他们就和高丽人交了手。高丽人据城而战很厉害,出了城抢东西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虽然高丽打不过他们,也和高丽人与大隋鏖战多日,已经十分疲惫有关系,但中原人一向看不起蛮夷,何况徐世勣和窦建德都自恃才高,寻常人都难以入他们的眼,更不说高丽蛮夷了。

窦建德叹息:“虽然大隋有个狗皇帝,但有许多大臣和将领还是一心为国。中原混乱,李二郎孤军奋战誓死戍边,振我华夏雄威,真是令人佩服。”

徐世勣道:“虽然他很厉害,但若他不是唐国公之子,哪有机会去戍边?若我有这等机遇,我不会比他差,哼!”

窦建德笑道:“懋功也是少年英才,一定比他强。”

魏徵慢悠悠道:“李二郎现在才十四岁。”

徐世勣道:“我十四岁也能!”

魏徵道:“李二郎首战擒获吐谷浑可汗时,才十一岁。那时他还不是将领,只带着自己的家丁。”

徐世勣道:“我也能!而且他不是还说动和回纥帮忙?”

窦建德笑得直不起腰:“我信,我信,你一定能。”

徐世勣讪讪道:“好吧,我不能。才十一岁,他吃什么长大?这他娘的太离谱了!”

魏徵道:“是离谱。”

窦建德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近些年李二郎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我倒是注意到隐藏在身后的另一人。”

徐世勣道:“李三郎?李三郎是个好人,救助了许多百姓。”

窦建德摇摇头:“八岁秀才李玄霸,怎么可能只是个好人。”

魏徵道:“听闻李三郎先天体弱,可能这些年的时间都用来养病了,所以名声不显。”

窦建德再次摇头:“如果他的时间都用来养病,为何能得到虎牙狼将的官职?一介病弱书生,却能当上郎将……”

徐世勣捏了捏下巴:“李三郎……他莫不是李二郎谋主?”

魏徵在心中微微叹气,并对面前两位暂时同僚高看一眼,将二人名字记下。

“是又如何,不过仍旧是为狗皇帝效力。”魏徵淡淡道,“无论李二郎还是李三郎,他们空有才华,却助纣为虐,当不得人杰!”

窦建德道:“话不能这么说……唉,各自立场不同吧。不过唐国公这对麒麟子真是厉害,‘战无不胜’和‘算无遗策’,真不愧是双生子。”

徐世勣道:“对哦,他们还是双生子。这也太相辅相成了吧?李二郎出生时自带谋主?这什么天之骄子啊?!”

魏徵道:“不过如此。”

窦建德苦笑:“魏公你……唉,你对勋贵子弟的偏见真大。刚刚你还夸他们呢。”

魏徵冷哼:“不必再提扫兴的人,喝酒!”

徐世勣和窦建德:“是是是。”

魏徵斟满酒,心里嘀咕,郎君太过有本事,自己压力真大啊。

他此次计谋成功,本有些得意。听到主公“八百骑破西海郡”的壮举,他便对现在获得的成就意兴阑珊了。

魏徵把酒一饮而尽。还得继续努力!

……

宇文述和来护儿匆匆护驾到来时,围城义军已经退得干干净净。

义军不仅把周围物资搜刮得干干净净,连城外百姓都跟着义军跑了。涿郡周围杳无人烟。

杨广派出宇文述和来护儿之后,还留了加上民夫在内约二十万人保护自己。

这些人都被困在了涿郡中,又有义军趁着撤退混乱偷偷潜伏进军营和城里放火。现在城中早已经断粮。

隋军挨家挨户搜刮粮食,引起城中民乱大火,引发不小骚乱。

更可怕的是,大火烧到了临朔宫。

杨广灰头土脸逃了出来,虽然一点都不危险,但他从小到大哪吃过这样的苦?就是穿越大斗拔谷冻死十分之一的大隋将士,也和穿着厚厚皮毛大氅烤着小火炉的他毫无关系。

杨广又饿又惧,吓得抱着小儿子杨杲和大孙子杨倓嗷嗷直哭,又吸进了灰尘,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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