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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晦唏嘘道:“有了这套制度,将来再有疫情,就能掐灭在萌芽状态,不会害民太多。”

房乔也拈须点头,眼神充满希望。

李玄霸却嗤笑:“想都别想。一个好的制度需要好的执行人。这个防疫制度只能说在二哥在位期间行之有效,下一代皇帝就没用了。二哥经历了大隋民乱,知道百姓不可虐。但二哥的孩子在富贵窝中出身,他们可看不到卑微如尘埃的百姓。如果只论朝廷成本,花费人力物力救助价值连牛羊都不如的贱民,不如把他们圈起来,人死光了,疫情就没有了。”

杜如晦和房乔脸色煞白。

他们扶额叹气,想说什么又组织不出语言。

如果其他人这么说,他们肯定会反驳。但李玄霸言之凿凿,他们却只能叹气。

杜如晦疲惫道:“只是下一代皇帝,这制度就荒废了吗?”

李玄霸冷淡道:“嗯。”

唐太宗后,无论是颇有作为的高宗等皇帝,还是中晚唐的皇帝,对疫病的应对措施都是“等待”。

因为皇帝的功绩只在于坐稳皇位和开疆扩土,后世对皇帝的评价也只在坐稳皇位和开疆扩土。

正如汉武帝末年虐民虐得户口减半,但后世人说起大汉第一帝脑海里都会浮现“汉武帝”,而不是让百姓生活更好的“汉文帝”。因为论对后世的贡献,汉武帝确实是“大汉第一帝”。

对后世人而言,开疆扩土和“跨时代进步意义”的好处他们能享受到,而当时百姓的死活和他们没关系。倒不如说,既然“跨时代进步意义”需要牺牲一代人,那最好让先祖都把苦吃光了,后世人更高兴。

皇帝们眼前的需求是坐稳皇位,维持奢华生活;长远的愿望是博得后世万万代的名。

只关注当下,忽视底层百姓的“宏观”治理成本最小,更省事省力,还能维持自己的奢侈生活;博万世名,后世人也不在乎他们治下百姓过得如何。

什么样的皇帝才会傻到给完全没有任何用处的得病的贱民活路?

野草干枯了就挖掉埋土里,来年春风一起,会有更多的野草复生。

在意野草,得不偿失。

“所以别想什么之后,你我闭眼之后,大概率人亡政息。”李玄霸说了一大段后世人对“好皇帝”的评价标准后,平静道,“不要想太多。做好当下事,跟着唐太宗当好贞观的官即可。”

房乔叹了口气,杜如晦也扶额。

杜如晦道:“李三啊,你二哥连皇帝都还没当上,你别就开始叫他的庙号了啊。”

房乔:“……”他都忽视了这点。

李玄霸面无表情道:“这有什么?二哥在离京之前拉着我抵足同眠,非拉着我讨论给我什么谥号。他觉得’贤‘很适合我,但’贤‘在以往亲王谥号中不是太好。’懿‘最适合我,但他还是觉得’贤‘更好。这车轱辘话说了整整一个时辰,”

杜如晦和房乔:“……”

虽然早就知道李世民和李玄霸就是这个德性,但他们每次都能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他们还能更过分。

面对这对双生兄弟,贞观年间的官好像也不是很好当。

“闭嘴,先做正事。”杜如晦恶狠狠道。

房乔用眼神威胁李玄霸,附和杜如晦。

李玄霸在嘴上画了个叉。

闭嘴就闭嘴,凶什么?等二哥回来,凶二哥去。他不是才更过分吗?

在房乔和杜如晦的威胁下,李玄霸终于没再发疯跑题。

地方医学和太医派遣制度迅速敲定,虽然李世民军中有军医随行,但草原上归顺了大唐的部落若是在疫区中,李玄霸也派去了支援的太医。

始毕可汗现在名义上归顺李世民,跟着李世民与颉利可汗对抗。

当他迎来大唐长安城派来的太医支援团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还、还有这种好事?

但我们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牧民得病啊。

牧民这种野草,死了再去别处抢不就好了?虽然没有牧民不行,但单个生病的牧民扔了就是,草原部落四处为家,疫情蔓延很难,所以从来不在意什么防疫。

李世民笑着拍着始毕可汗的肩膀道:“你现在是大唐册封的可汗,就要按照大唐的规矩办事。就算不在乎牧民的死活,现在正打仗呢,你离为你打仗的牧民距离那么近,不担心染病吗?”

始毕可汗这才感激涕零地接受了长安的好意。

劝好始毕可汗支持大唐防疫后,李世民一回到帐篷里,脸色就一沉。

他对长孙康宁道:“阿玄仁善,连突厥人得病都想救治,这群蛮夷却不知感恩,反倒埋怨阿玄多事!”

长孙康宁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蛮夷也是这样。我相信牧民也有心,他们知道是大唐救了他们,将来肯定会心向大唐。”

李世民瓮声瓮气道:“我知道,但还是很生气。我决定了,等始毕可汗死后,我要给他一个恶谥!”

长孙康宁忍俊不禁:“好,我支持你!”

说到谥号,李世民又忍不住唠叨起来:“唉,阿玄的谥号究竟选什么好?观音婢,你快帮……啊,你别跑啊!”

长孙康宁捂着耳朵朝着帐篷外狂奔:“我不听我不听,好烦啊!等你回京去找三郎君商量去!我要去找宇文姊姊玩了。”

李世民伸出手,长孙康宁的衣袂从他的手指间滑过,没抓住。

他气得直跳脚:“观音婢居然嫌我烦!她居然嫌我烦!可恶,你怎么能嫌我烦!”

李世民对着长孙康宁的背影大喊。

长孙康宁捂着耳朵都听到了李世民的抱怨,大声回应:“可你就是烦!离给三郎君定谥号还有几十年呢,现在唠叨什么?烦烦烦!啊,宇文姊姊,快救我!”

正骑马遛弯的宇文珠叹了口气,拉住长孙康宁的手一提,二女骑着小马滴答滴答跑了,留下李世民一个人跳着脚无能狂怒。

他抓着路过的长孙无忌怒吼:“你妹妹居然说我烦!”

长孙无忌:“……”你烦不烦你自己不知道?

颉利可汗呢?怎么还没出兵?你召集了那么多兵马就只知道躲吗!

你再不来,李二这混账东西都要闲得给我定谥号了!

被念叨的颉利可汗也很烦。

怎么说来着,李世民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应一下。但颉利可汗又不是蠢货,他两位已经归于李世民麾下的兄长用亲身经验告诉他,可能有取错的名字,但没有叫错的诨号,李世民是真的“战无不胜”。

突厥本就一直有人不服自己,始毕可汗一回来,自己麾下人心就不稳了。这种前提下,他去迎战李世民,难道是给李世民刷一个“第二次生擒突厥可汗”的名声吗?

如果小可汗也是可汗,那就是第三次了!

打是不可能打的,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现在突厥也远远没有在兄长始毕可汗麾下强大,而李世民可不是隋炀帝杨广。

但按兵不动,他在突厥的影响力也会持续下降,再不出兵,这突厥可汗也当不下去了。

“好烦啊。”壮硕的颉利可汗在独自一人时,常常抱头哀叹。

他甚至生出了“当初被俘虏的是我,现在当突厥可汗的是二哥就好了,让二哥去烦恼,我去给二哥添乱”的荒唐念头。

正当颉利可汗烦恼的时候,有探子回报,大唐的军旗已经在视线范围内了!

可汗,我们是跑是打!你赶紧说句准话啊!

颉利可汗懵了。

啊?我还没去找李世民,李世民却找到我了?!

李世民远远看到连突厥的万人骑兵都遮掩不住的超级宏伟突厥牙帐,也很惊讶。

叶护传来的情报至少迟了半个月,他还以为颉利可汗已经拔营离开,留在原地的只是殿后的军队。

此次突袭,他只是给一直没能得到太大胜果的“草原联军”一场较大的胜利,稍稍激励一下被颉利可汗避战避得窝火的士气。

颉利可汗怎么半个月还没拔营啊?他在原地等什么?以逸待劳等我出现吗?

裴行俨也看到了突厥牙帐,赶紧道:“主公!不可轻易冒进!恐防有诈!”

李世民突然脚一缩,居然踩在马鞍上站了起来。

裴行俨:“???”

长孙无忌想尖叫,又怕惊扰了李世民的马。

李世民双脚一滑,坐回了马鞍上。

他轻松地笑道:“敌军松散,应当没有诈,只是颉利可汗这厮犯懒了没挪窝。擂鼓!全军将士听令!准备迎敌!秦叔宝……”

被点名的秦叔宝秦琼,还没听完李世民的命令,就带着自己管辖的两百玄甲兵闷头向前冲锋,把他的主公远远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