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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贵客”来京城有一段时日,而花儿不过几日,他为何要等她?除非他们曾有一些渊源。白栖岭何等聪明,他一早注意到“贵客”身上的异香和那一日“飞奴”身上的异香,再细想那“贵客”的姿态,心中隐隐有了眉目。他叫懈鹰附耳过去,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懈鹰点头,转身去办差了。

白栖岭回到府上,叫人烫了一壶热酒。他已许久不主动叫酒喝了,柳公看出他情志不畅,主动提出陪他小酌一杯。

“二爷今日遇到事了?”

白栖岭点头又摇头。

能让白栖岭如此两难的,柳公当即明白了,是花儿。

“花儿招惹二爷了?”柳公问道。

白栖岭摇头:“她没有招惹我。她只是…”

白栖岭不知该如何说,他是一个剔透的人,此次与花儿重逢,她大变了模样。随着模样变的,还有她那颗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心。

三年来,他们迫于形势断了联系,白栖岭不知多少次寻着机会想去一趟狼头山,但都被娄擎搅乱。白栖岭笃定花儿心里永远有他,可今日她怂恿老和尚卜卦之时,他心里属实是难受了。

白栖岭微醺着问柳公:“她是故意气我的么?若是故意的,我不生气,我怕不是故意的…”酒量多好的人,如今半壶就醉了。

“自然是故意气二爷。”

“她故意气我做什么?好不容易见面了,不找我不亲近我,还要故意气我。”

再顶天立地的人,此刻都为儿女情长犯了难。偏懈鹰此时回来了,说戒恶为朝瑰卜卦,第一卦说二爷的心上人还是上回那个;第二个说朝瑰与二爷会在春三月成亲。

“放屁!”白栖岭拍桌道:“这老和尚不好好化缘,开始编瞎话骗人了!”

柳公在一旁笑了,对懈鹰使了个眼色,要他别事无巨细地说了,此刻说这些无异于火上浇油。懈鹰忙收了声。

可白栖岭又问:“戒恶说这些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谁?”懈鹰故意问道,看到白栖岭的目光剐了他一下,缩了下脖子:“花儿在一旁笑。”

白栖岭点头,笑得好!

外头突然想起拍门声,柳公忙小跑着出去了,过了良久,与家丁一起架回一个人来。那人浑身血肉模糊,几乎不剩一口气了,见到白栖岭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嗫嚅道:“二爷…”

是哈将!

白栖岭上前一步忙握住哈将满是血的手,他显然赶了很久路,受了很多冻,一直被追杀,一直在逃命,终于留着一口气到了他白二爷的面前。

“二爷…”哈将着急把话说完,然而他剧烈咳了起来。

“先医治!”白栖岭道:“在二爷这里,死不了!”

柳公早已为哈将把完了脉,叫懈鹰去拿他之前配好的药丸,并为他止血。哈将眼见着要死了,他还有许多话没跟白栖岭说完。

他想说自己与哼将兄弟二人自从跟着二爷才活出了人样,虽然哼将走了几年了,但哈将总会念着他。他觉得就算此刻他死了,他也不会难过。唯一遗憾的是不能陪二爷再走几年。还有…他想说的很多,但他昏厥了过去。

待他醒来之时,发觉白栖岭、懈鹰和柳公都守在床前。从前白栖岭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以哼将死的时候,他们看起来都风平浪静。可这一日,哈将明白了,他的二爷也会怕了。

别人行走江湖混迹世间,心肠越来越硬,而他的白二爷,心肠软了,会怕了。二爷不是从前的二爷了。

“二爷,兵器师傅…”

“被杀了是吗?”

哈将点头。

白栖岭并不意外。他知晓他身处漩涡之中,早晚有一日别人要挖去他看家的本领。那些人倒要看看,那白栖岭用以制衡别人的奇人若是死了,他可还能继续活下去。

他的兵器库极其隐秘,早几年隐隐察觉有危险之时就派哈将去守着。这几年他知晓娄擎一直在派人打探、如今算是被他探得了。

“二爷,没有了兵器师傅…”哈将很是自责,然而那一晚那些杀手从天而降,各个是高手,又人数众多,他们扛不过的。

“那就再造一个。”白栖岭道:“你只管好好养伤,其余的事情不要管了。”

外头天色已亮,外头早起的朝瑰正站在白府门口拍门:“白栖岭,走!打猎去!”

昨日戒恶这一卦卜得朝瑰心花怒放,如今的白栖岭在她看来已成了她的人。

白栖岭被她嚷得头疼,让柳公将她打发走。可朝瑰哪里打发的走,她不信白栖岭不在府上,硬闯进去,带着人在白府里里外外地找,简直要把白府砸了。阵仗如此之大,外头看热闹的人把白府围个水泄不通,还有人说风凉话:白二爷再横,不也得给鞑靼公主当狗?鞑靼公主看上了,看你躲哪去!

这消息如长了翅膀,很快就传到客栈。彼时花儿三人正帮戒恶盘点傍晚进宫要用的东西,听到这些笑得直不起腰。

昨日戒恶卜卦之时花儿就在笑,她觉得戒恶的卦简直是无稽之谈。白栖岭怎么会娶朝瑰呢?白栖岭最痛恨鞑靼了。戒恶对她的嘲讽视而不见,只对她说:“天意难违。”

“那白二爷看着可不好惹,怎么会信天意呢?”柳枝问戒恶。

可戒恶再摇头不语。

别人只道卜卦是神鬼之说,唯有戒恶知晓,那卜卦得看天时地利以及当下世事,说是卜卦,不过是用一双洞明世事的眼去旁观罢了。

这会儿“朝瑰闹白府、白二爷落荒而逃”的佳话已经被要饭的叫花子唱成了歌谣。柳枝揪住客栈门前边唱边跑的阿宋问:“小叫花子,谁教你们唱的?”

阿宋比了比:“大个子,给了馒头。唱完了回去还有!”说完耸开柳枝的手,跑了。

钱空在里头道:“白二爷跑不了了。谁都知道,这事闹得满城风雨,闹到太后前面去,就是压也要压到鞑靼去了!”

昨日的花儿还当戒恶的卦是笑谈,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起初看那朝瑰只以为她是任性的孩子气,不成想却有这样的心机!要将白栖岭赶鸭子上架了!

她再一次意识到,在这京城里,没有任何一个纯真良善之人,她看到的无非是别人想让她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