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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勾了下唇, 神色恢复如常。

这是上位者的习惯和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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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舒打开柜子和抽屉,全是空的。

她于是又折回来:“我这儿没有药箱,你等会儿自己去药店买点消肿化淤的药, 自己处理一下。”

徐欥仍站着, 高大挺拔的身姿遮去会客沙发半边落地灯的光线,长影映在墙壁上,影子比灰墙色深。

他乖乖应着:“好的,我会的。”

他会照顾别人, 他也会照顾好自己。

他不需要她为他过多担心。

时舒于是“嗯”了一声。

她往沙发上坐下,长腿一叠。

西装外套刚才在门外已经脱去,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连体裤, 裤腿微喇, 遮住纤细的脚踝, 居家的棉质拖鞋鞋尖有节奏地一颠一颠着, 像是一种敲打。

“不过, 徐助理突然说这种话来向我表示衷心,是什么意思?”

徐欥不是故意要把视线落在她腿上的。

只是……

她穿的是细肩带的连体西装裤, 他落坐的时候不可以把视线落在她的上半身, 于是无处安放的视线默默低垂,不谨慎,就撞见了她笔直得像伞柄一样的腿部线条,纤细修长。

不知为何,徐欥又无端想起, 她遗留在白里弄,为长巷里的流浪猫遮过一场临时雨的那把短柄黑伞, 那把伞被他捡起,现在仍在他那儿收纳着。

他忘记归还给她了。

缓神一刹。

徐欥又匆匆忙忙移开落在她脚尖处的视线, 转而落于窗户玻璃上。

他将这段时间整理完的,他的思绪,他的想法告诉她,道得平静而缓和:“我不仅仅是在向您表衷心,我同时也希望您能够信任我。”

窗玻璃兜售着窗外的月光,廉价又百搭。

徐欥收回落于窗户上的视线,看向她的眼睛,她佩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神情清冷,眼神深远。

“我能不能从明天开始,更全面更周到地照顾您?”

时舒被他这说法逗乐。

更全面更周到地照顾她?

啧,徐助理。

他这是好的不学,学起别人利用自身几分姿色,想跟老板搞起暧昧来了?

不过,雷报解除。

显然,她的自在,又重新占据了较量关系中的上风,将他拿捏住。

而对面的人很显然不知,这场对话开始前,他原本才该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

“徐助理要照顾我?”时舒抱胸的手臂敞开,慵懒地往后靠了靠,摘下眼镜随手搁置一旁:“是哪种照顾?”

而徐欥规规矩矩地坐在她对面,衬衫西装穿得端正拘谨,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气势全无的,而且……他好像还有一些狼狈和低微。

明明下属主动要求增加工作量,他应该很有底气才是,怎么发生在他身上倒像是,他要,求着老板同意给他增加工作量了?

徐欥咬着下唇,心情无端有些沮丧,他视线无端就又挪到了窗户玻璃上。

“徐助理。”

“你看着我说。”

她没佩戴眼镜,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眸,明艳灵动。

她眼中的深邃似乎一眼就能将他的心思洞穿,徐欥哪里还有直视她脱去眼镜后的清眸的勇气?

他只敢看着窗户玻璃,玻璃上,一面是月亮,一面是她:“我能不能看着窗户玻璃上的月亮?”

窗户玻璃上,除了月亮,也有她。

时舒看向他说的月亮。

从她这个方向望过去,月半时分,满月低悬,敲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就像是佩戴在他脑袋上的天使光环,还是长着翅膀会飞翔的那种。

天使光环很可爱。

他挺心虚。

“你说呢?”

“不可以。”徐欥回答说。

“你知道就好。”

“我是指生活上的照顾。”

徐欥于是再一次将视线转移到和她平视的高度,鼓鼓腮,吐了口气,继续道:“我有了解到,有一些总裁助理,他们除了协助总裁处理公务工作外,也是要做生活助理的。”

先前,张高磊总经理和董事长都有提醒他照顾好时总的生活起居,他自己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但落实到实际工作中,那个尺度就很难把握,他总认为做助理的要有边界感,要保持和总裁的私人生活的距离,不过多侵入总裁的私生活,所以——

“我其实有所退缩,有所保留。”

“我其实没有做得很好,照顾您也不够细致,很多生活上的细枝末节我都没有顾及到。”

春节假期结束后返回工作岗位上,因为秘书办公室的前辈们的提醒,他才发现他的工作其实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我想和您商量,您能否在我的助理职责中再真正添加一些生活助理方面的要求。”

他知道性别有差,生活细节上的照顾会有所不便,他会尽量去规避,如果她还是不希望助理过多地介入她的生活,她觉得他不合适,那就当他今晚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个想法。

而他也会因此恢复到从前和她相处的模式,找到工作助理和生活助理的那个平衡点。

时舒不置可否,没说合适,但也没说不合适。

她的关注点有一些轻微的偏差。

“他们提醒你什么了?”

诉求说完,徐欥似乎轻松了些:“您瘦了很多。”

“是么?”

“嗯,是。”徐欥语速仍平缓:“并且,据我观察,年后这段时间里,您又消瘦了许多。所以,才会连年会的礼服都松……”

话说到这儿,他唇一抿,饱满的唇珠轻颤。

他却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似乎也在斟酌着那晚化妆间他的行为,是不是就属于越过边界感的那一类答案,是总裁和助理之间的暧昧。

而时舒顺着他的话,自然也想起那晚。

他那冰冰凉凉的手指无意触过她腰窝处的皮肤,贴着她的腰线,拆了布料又缝合上。

他像外科医生,一场小创口缝合的手术,细致轻柔,却给人温柔坚定的力量,他的呼吸有短瞬浅落在她的皮肤上,轻痒而让人瑟缩。

就又有一瞬,她漏掉几拍的心跳节奏,像一双舞鞋在聚光灯下踮起了欢快的脚尖,藏不住笨拙的心事。

时舒不动声色地缓了下心绪:“照徐助理这么说,我现在岂不是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了?”

他抿着唇,唇线拉得直直的。

似乎对她的这个形容和表述表示不满和无声反驳。

“怎么,我说得不对?”

“我能说实话吗?”

时舒点头:“嗯,你说。”

他摇了摇脑袋:“不好笑。”

她开的玩笑不好笑,是吧?

行,那她不说了。

“你说的增加生活助理的职责。”时舒点点头,随后摊开掌心:“那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他这段时间的反常表现,也已经有了生活助理那点儿苗头了。

“照顾您会更细致更周到一些。”徐欥认真道:“但如果我失去边界感了,还希望您能够及时提醒我。”

“有多周到,多细致?”

时舒追问,会比最近还周到,还细致么?

“这我说了不能算。”徐欥突然抬手抓了下后颈,有些不好意思:“我先去做,您适当纠偏,您的感受和体验才能说了算。”

“为什么?”时舒又点点头,透过现象看事情的本质,倒是认真严肃了起来:“徐助理,你做这一切的动机是什么?”

包括最近他的反常表现,他做这一切是基于什么原因的考虑?

她还是问了,她不会接受一个人反常的好意,哪怕只是助理要求多做一些工作。

她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几分讥讽:“难道是因为,徐助理想跟我玩暧昧那一套?”

徐欥愣了愣,随后一口否认:“当然不是。”

“您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时舒:“……”

不是就不是。

否认就否认。

但他否认那么快做什么?

“我就这么随口一问。”时舒干咳两声,掩饰语气中极为微少的不自在:“你不是就不是。”

他这否认足够坦荡,一刹之间倒是让时舒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她敛起神色,眉眼里有些微黯淡之色闪过。

“那是因为徐助理听说了一些传闻?”

“你已经听说了我父母双亲已逝的事?”

她父母双亲已逝这是事实,在集团内部也不是什么秘密,徐助理作为新人先前不知道,逢到年末年初听别人说起来,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奇怪。

时舒因此推断,以徐助理的性格,他听到这些事之后必定不会无动于衷,他并非冷漠之人,容易为别人心软,所以……近日来,他的种种反常表现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徐欥原本不想在她面前提到这件事情,怕勾起她的伤痛,因此,多少有些遮掩。但他没想到,她很自然地将他以为的“不可说”“不能提”说了出来。

他见过她将自己困在南郊公馆,借酒借药排遣的模样,明明她是那样痛苦、消沉和低迷,可在外人面前,她又能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既如此,徐欥也不再兜兜转转。

他原本便是喜欢直来直去的直性子。

是,徐欥承认。

他是因为听说了她的经历之后,他感觉到了对她的心疼。草木无情,而人非草木,他想为她做一些什么他能够做的事情。

“那徐助理是想填补我缺失的父爱?还是母爱?”

徐欥再一次抿直唇线。

这次,倒是时舒先投降:“好吧,不好笑。”

徐欥轻叹了一声,似是无奈。

但他的态度真诚,时舒看着他的一双狗狗眼,对视之中,她恍惚须臾,原来眼神是可以传递一个人内心的柔软与心疼的。

他说:“我不是想填补什么,无论是父爱还是母爱,那是您的遗憾。您生命里的遗憾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能够填补的,是任何人都填补不了的。”

时间不会倒流,去世的人不会重新活过来,我们这一生中沦为遗憾的事情,也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的想法比较单一。

他就只是身为总裁助理,知晓了他所服务的总裁过去的经历后,想要为她做一些事情。

他经过深度思考后,决定向她表示他的衷心和忠诚,也告诉她,他不会离开她,像董事长、夏老师和董助他们一样,他会选择留在她的身边,除非她有一天不再需要他了。

当然——

“选择权在您手里,您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一定是非爱即冷漠的绝对,他们当中还有不同的相处阶段和在乎层次。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除了男女欢爱,还可以有同事、上下级、友情和亲情……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在有些人身上,就是表现得很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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