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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欥站在侧院的将军门外。

她的院子外面开着成片的鲜花,比起董助院子里单一的芍药,侧院装下的是一整个春与初夏。

风势渐大,花枝弯腰曲背。

绕墙的藤蔓,色泽翠绿,蓊郁。

天空中开始丢起了雨点。

耳边是风声穿透竹林,簌簌作响。

徐欥留步,选择了直接给她打电话。

时舒正坐在侧院里的四角凉亭中,斜斜地坐着,几滴雨珠落在池塘里,几条小鱼儿游过她面前,雨水的波纹被鱼儿的嬉水痕迹一并吞没。

松松握在手中的手机,嗡嗡振动几声。

她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

等了足足有两分钟,见对方似乎对打通她电话这件事情足够执着,她才姗姗接通。

大约是意识她这电话接通不易。

甫她一接通,他便先开口:“您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一瞬,她也知晓了,清净又惬意的庭院,她心中那一抹燥意源于何处。

他的声音清润,像这夜晚寂静的庭院,清风竹影,让人寻找到心灵的片刻安宁。

她因此问:“徐助理现在,是在跟我没事找事吗?”

“不是。”他说:“您看出来了吗?比起没事找事,更准确的说法是,我是在跟您没话找话。”

他的幽默属性解锁,现在哄人开心的本事渐长。

不过,时舒无动于衷,懒散地应他一声:“嗯。”

大约他又意识到了她这冷淡的态度,她是不会告诉他的,她现在在做什么,她不会跟他分享她的生活。

他因此没话找话到了一定的地步。

他开始主动跟她分享起来他的生活:“我刚才喝酒了,在董助的院子里,和他喝的酒。”

不等时舒回答,但似乎他也确认了电话没有被掐断,他继续分享他的生活:“喝酒可以做PPT,做PPT也可以喝酒。”

时舒:“……挂了。”

就在时舒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她听见他说——

“您已经罚我做了两个礼拜的PPT了,我不想再做PPT了。”

时舒随口问:“那你想做什么?”

他回答得很快——

“我想见您。”

不知道,他是没经过大脑的思考。

还是,他思考了很久。

总之,他回答得很快。

时舒没开免提。

但或许是听筒漏了音——

亭子外面的雨点儿,落得密集了起来。

池塘深处的鱼儿翻了身,涌上水面,欢快地抖来抖去,抖得莲叶摇摇欲坠,粉白的睡莲睁开了惺忪的眼。

她的心跳像这——

骤急的雨。

活泼的鱼。

惊扰了的莲。

乱,又无序。

她听见——

他的声音像这——

沉稳的烟色。

安逸的石桥。

坚定的榕树影。

克制又欢喜。

时舒捡起立在美人靠长椅边的一把黑伞,不动声色地问:“徐助理,喝多了?”

“我就只喝了一杯酒,您肯定不知道,我的酒量挺好的。”

院子里的灯亮了。

照着曲径通幽处。

黑色的伞面撑开,在雨夜中炸开一朵黑色的花,像黑巴克玫瑰一样,高级又有质感。

她说:“嗯。”

“所以,接下来我对您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清醒着的,心里话。”

尖脆的高跟鞋踩在潮湿的石板路上,雨水扑着伞面,和他的声音,谱成一曲和谐的调子。

“您在质疑我的动机的时候,如果能够再多一点儿对我的信任,就好了。”他说。

晚风一吹,鼻尖里灌入的都是初夏的花香气。

分不太清是院子里的味道,还是听筒里那个人留给她的印象。

天黑了。

雨刚下,还有没退场的月亮,攀在百年石榴老桩的枝头,藤蔓缠绕,光影婆娑。

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温和清润,但也不卑不亢:

“那您是不是就会相信,第二个选项和第三个选项,都不是我能够做出来的事情,您是不是就会相信,我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

时隔半月。

他们之间,是由他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

他一直知道的,她在介意什么。

时舒也因此知道,她没有缓冲的时间了。

她只能选择在此刻,去听他的答案,他的解释,他的说法,他这个出题人给的选项,能不能被她接受。

时舒低低应一声:“嗯。”

嵌在雨声中。

又是极为冷淡的一声轻应。

黑色的将军门,图案雕刻精美,繁复。

雨下得大了起来,雨水冲刷着图雕。

徐欥的眼睫,垂下一截。

将军门下,三槛台阶。

能跨过去吗?

但只要——

只要,她在听。

“虽然我没有办法完全撇清,我和第一个选项的相关性,但我还是想要先向您澄清申明,那最初是,做助理工作的一项常规性的工作交接。”

并不是只有那一件。

还有另外两件物品。

女士烟和安眠药。

他第一天晚上就将这三样物品放在了一起,做为前辈对后辈的嘱咐,一直放在背包里。

他有经常清洗背包的习惯,也有经常整理背包的习惯,不存在他不清楚他自己背包里的每一件物品,这样的说辞。

但一直以来——

这三样物品,就只是前辈对后辈的嘱咐。

她如果不是只注意了那盒计生用品,她就会发现除此之外的女士烟和安眠药,都没有拆封。

他后来递给她的烟和药,都是他重新准备的。

这就像是——

第一天入学,前辈/长辈送给了后辈/晚辈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物品,用来激励勉励后辈/晚辈努力学习、积极进步,后辈/晚辈谨记教诲与嘱托,将那本有纪念意义的笔记本放在书包里、课桌上,以此来提醒自己,前辈/长辈对自己的嘱托和期望。

后辈/晚辈从来不会在那本笔记本上,记录或者写字,因为它的存在,就只是一种抽象的概念,一种提醒,一种激励勉励。

“当然,我知道您还是会质疑我。”

“因为撇不清这层关系,所以,我们可不可以,从我的立场出发,从结论来倒推条件?”

“如果我真的是给您准备的,那就意味着,您有用到的场合,那我……那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情呢?”

“酸涩和隐忍。”他的声音低低的,仍然清润好听,让人为之动容动情:“因为喜欢您,爱慕您,而必须去承受的一种酸涩和隐忍。

时舒精准地听见了那几个字。

她步伐一顿,手中开门的动作停住。

她咬了下唇,仍不动声色:“嗯,所以?”

“所以,您是打算在电话里,听我向您表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