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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天赐!老天爷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冲着我来!”万念俱灰的林婉娘捶胸顿足,“为什么要折磨天赐,他才十六岁,他还没娶妻生子,他还是个孩子!”

林婉娘放声痛哭,以头抢地:“大爷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天赐,我们姜家的香火断了,断了!”最后一口气上不来,林婉娘眼前一黑,撅了过去。

要不是隔壁邻居心善,过来瞅了一眼,姜天赐大概会死于失血过多。林婉娘光顾着哭祭姜天赐那一去不复返的子孙根都没意识到止血这回事。

姜天赐也是命大,这样都没死,不过和死了也差不多,行尸走肉一般躺在床上,比死人只多了一口气而已。

林婉娘这人身上有一股韧劲,要不然也不能在这个世道下,咬牙养活了瘫痪的姜老太混账的姜天赐。

可现在她的韧劲随着姜天赐的子孙根一起死了,林婉娘心如枯槁只剩下活着的本能,干活挣钱照顾姜老太和姜天赐,却照顾的没以前那么贴心自然,彷佛只是依靠惯性在做事。

姜老太和姜天赐也惯性地吃饭活着,想死和去死之间隔着一道天堑,绝大多数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跨越。姜老太和姜天赐不属于少数,他们想死却不敢死,于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转机出现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阴暗脏臭的破屋迎来一个陌生人,自称在上海见到了姜继祖,看样子过得极好,便来报个信。至于他为何这么好心,那是因为以前受过姜家恩惠,然后留下十个大洋略表心意,扬长而去。

这么一个破绽百出的谎言,姜天赐和姜老太却深信不疑,因为这是他们活下去的支柱未来的希望。

了无生气的姜天赐彷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快速回春,激动之下扯动下面的伤口,痛得出了一身冷汗。姜天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等他找到爹,他一定要和姜明珠好好算这笔血债。

绝望心灰的姜老太同样的心花怒放,她的继祖还活着!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她都以为儿子在外头出了意外已经没了,老天有眼,列祖列宗保佑,她儿子还活着!

姜老太灰败的面容骤然绽放光彩,宛如吃了仙丹灵药,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明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不认她这个奶奶,继祖肯定不会,她的继祖最孝顺了。至于这么多年的了无音讯,姜老太拒绝去想。

沉浸在即将咸鱼翻身狂喜之中的姜天赐余光看见欢天喜地的姜老太,笑容渐渐消失。

撞上姜天赐的视线,姜老太嫌恶:“你一个野种高兴什么!”

一盆冷水混合着冰渣当头泼下,冻僵了姜天赐。

有了儿子还怕没有孙子吗,此刻在姜老太心里,姜天赐就是实实在在的野种,还是没了种的野种,令人作呕:“怎么,你还妄想让继祖养你,让我们姜家继续替聂老三和汪秋月养儿子,我呸!你做梦!”

姜天赐脸色变作灰黑,鬓角青筋跳动。倘若老太婆对爹说他不是他儿子爹会不会信老太婆的话?就算不信,可爹要是知道自己这几年怎么对待老太婆的,爹会不会失望?

姜天赐身上一阵阵冷,后脑勺嗤嗤冒凉气。不,爹不能不认他这个儿子,也不能对他失望。他过够了这种穷酸日子,他要过上好日子,一定!

姜天赐眼神变了,变得凶狠摄人。

“你就该和你亲爹聂老三一样,一辈子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最后不得好死。哈,你比聂老三还不如,聂老三好歹是个男人,能吃你妈的软饭。你呢,你算什么男人,你就是个没了子孙根的废物!”姜老太痛快淋漓,恨不得仰天大笑。汪秋月红杏出墙生野种,野种却被阉成了太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觉得报仇雪恨的姜老太猛然对上姜天赐猩红的眼,霎时心底一寒,色厉内荏:“你想干嘛,小畜生!”

姜天赐脑中那根弦终于断了,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扑向姜老太,拿起枕头狠狠捂住她的脸,面孔狰狞如恶鬼:“老不死的,你骂!你再骂啊,有本事你再骂啊!”

“呜呜呜呜。”姜老太拼命挣扎,然她一个年迈瘫痪的老人怎么可能挣得过暴怒下发狂的姜天赐,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归于平静。

死死捂着枕头的姜天赐气喘如牛,鼓出的双眼血丝密布如蛛网。

“天赐!”刚进门的林婉娘手中木盆应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