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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抬眼,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轻声问:“这儿没有外人,我且问你。为元康治眼睛的事儿,你是预备知会陛下,还是瞒着?”

听裴夫人主动提起此事,嘉善眉间微拧,她语气平淡:“我也正想和舅母商量。”

“元康降生的那年。先是蓝田山崩水出,又逢豫州大旱,饥荒就闹了近两个月。”嘉善的神情淡淡地,她眼里闪过一丝雪光,她冷笑着说,“为了这个,不少有心之人都说母后这胎不详。”

“偏巧元康又先天双目失明。当年许多人说,嫡皇子这样,正是应了那句不祥的传闻。”嘉善想着往事,几乎怔怔出神,她道,“加上母后早逝,未尝没有为元康的眼睛忧心思虑之过。”

嘉善舌尖略发苦,她寥落一笑,轻道:“出于这些原因,父皇这些年,一直对元康不太钟意。若是我们有把握,能治好元康的眼睛便也罢了。我只怕没把握的话,会适得其反。让父皇对元康,更加不满。”

赵佑泽出生的时候,裴夫人已经嫁进了裴家。那时候,她还会时常进宫来,带着裴元棠与嘉善和几位小皇子作伴。所以对于这些旧事儿,她也明了。

如今听嘉善细细数来,她却是感慨万千,喟叹道:“虽是这样说,但瞒着陛下,始终不太好。”

“只怕,他以为你别有用心,”裴夫人点到为止,她顿了顿,“反倒离间了你们父女感情。”

嘉善微微叹息:“舅母说的,我知道。”

“那依舅母之意,还是要禀告父皇一声?”嘉善抬首问。

裴夫人喝了几口茶,轻道:“等孔厉辉为元康看出了眉目的时候,再去吧。”

嘉善的眉头依然拧着,她颔首:“好。”

许是这个话题有些沉重,须一时,裴夫人笑着看了眼嘉善,话锋一转道:“我进宫时,还碰见了金吾卫的展指挥使,他向我请了安。”

展岳有三品官身,按理,是肯定不用向裴夫人见礼的。裴夫人又语带打趣儿,想必展岳是站在嘉善的角度,行了晚辈礼。

嘉善面色微赧,凝声道:“便是他最多事儿。”

“他和我说,有什么不便之处,大可去找他。”裴夫人问,“你将元康的事儿,与他说了?”

想到那晚,展岳覆在自己耳边的话,嘉善说:“他应该是猜到了。左右他也不是外人,猜到也好。舅母进宫,多少能有个照应。”

听嘉善说展岳不是外人,裴夫人不由展颜微笑,她握了嘉善的手说:“我看他英武不凡,很是配你。”

“展指挥使虽无爵位,但我听你大舅说,陛下很是倚重他。”裴夫人呵呵地笑道,“你可别仗着公主之尊,欺负了人家。”

她欺负他?不知是谁在欺负谁!

嘉善轻轻哼了声,她微扬起下巴:“舅母可真小看他了。”

裴夫人好笑地轻点一下嘉善的额头,又拉过她,叮嘱了几句女人间的闺房之事。

甥舅俩凑在一起,说了一下午的话。到了夕阳快落山时,裴夫人方与孔厉辉一起离开。

嘉善始终担心着赵佑泽,孔厉辉一走,她就把赵佑泽叫了来,问了几句他的感受。

赵佑泽抓抓脸,想了想说:“就是扎针的时候有些疼。别的,暂时没有什么异样。”

“哦,还有,”赵佑泽补充说,“孔厉辉开的药好苦,我今天可以多吃两个蜜饯吗?”

他抬起单纯的小脸,双目晶晶地问嘉善。

嘉善哭笑不得地教育他:“徐先生没教过元康,良药苦口的道理吗?”

教育完以后,嘉善才坚决道:“不可以。”

赵佑泽有些焉儿地说了句:“好。”

想来第一天,体验不到什么也是正常的。嘉善留他一起用了膳,并叮嘱他不能忘了徐先生的功课。

赵佑泽点头,吃完了晚膳,自觉地让素玉带他去书房里头温书。

阿弟这样,嘉善实在欣慰。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宫,不由又带点忧愁。她揉着眉心,丹翠又来说:“殿下,汝阳长公主来了。”

嘉善双目一动:“快请。”

汝阳这次,却是来与嘉善告别的。汝阳在宫里住了一个月,对她而言,这已算久了。

听到汝阳要回观里,嘉善忙挽留道:“眼下不过才十一月,姑母何不再住些日子?马上就守岁了,我还想留姑母在宫里,一起热闹呢。”

汝阳的眉眼平和,她摇了摇头:“这么些年,我都是在观里过得。陡一热闹起来,反倒不习惯。”

“而且过完年后,你和砚清的婚事便要提升日程。我在宫里,总不相宜。”汝阳的神情虽宁静,但提到展岳与嘉善的婚事时,话语里的三分喜悦却不假,想来是真觉得高兴。

汝阳是孀居之人,又已出家,按时下的规矩,确实不便出现在成婚的喜宴上。嘉善只好说:“那来日,我们再去观里,给姑母单独补一桌酒席。姑母不便喝酒,以茶代酒就好。”

汝阳莞尔:“砚清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嘉善脸红了红,嘴硬说:“只盼他也能做如此想。”

“你放心,他自然和我想得一样。”汝阳的双眼里带着亲和的笑,她温声道,“若不是他亲自求到我面前去,我又岂会向陛下开这个口。”

“恐怕能娶你,是他心里的经年夙愿了。”想到展岳那时候的样子,汝阳笑言道。

嘉善眸光微抬,眼角眉梢藏着一些未尽之意。

汝阳是过来人,看嘉善这个样子,猜也能猜到,她心里肯定亦有展岳。汝阳心下多了几分宽慰。

她转目,见嘉善容颜灿烂,汝阳不禁眼睫微垂,她的语气又轻又缓:“今日来,除了辞别以外。我还想着,把一些旧事,说与你听。”

汝阳的神色郑重地不同以往,嘉善不禁抬眼,轻声问:“什么?”

“关于傅家。”即便汝阳强忍着痛意,可语气里如何都免不去悲怆伤怀。

想到那个几十年功绩都冰消瓦解的永定侯府,嘉善心口一紧。

她默然片刻后,缓缓道:“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