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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和帝这话说得, 已是很不给庄妃留面子。庄妃年轻时就伴帝王左右,至今也有十几载了,她自认还是简得帝心。

当年若不是裴家横插一杠,皇后宝座于庄妃, 几乎是十拿九稳。

如今听章和帝这样讲, 庄妃有几分难堪地笑了笑, 她只得应道:“是。”

到底还是想给淑娴留个台阶下,庄妃又解释说:“臣妾当年怀她和成儿的时候,于孕中吃了不少苦头。成儿是男孩儿, 自是该严加管教。淑娴却是女娃, 臣妾总难免娇惯她一点。”

“不想就是这样一娇惯,反将她的性子养得有些跋扈。”庄妃叹说, “臣妾明白,这便好生教导她。”

章和帝抬眸, 不紧不慢地凝视着庄妃。

自皇后故去以后, 庄妃便成了后宫里的第一人,她保养地极为得当。眼下,庄妃已经年过三十, 眼角却只有浅浅的细纹,手背与脖颈处, 仿佛还是如当年般温滑柔软地。

章和帝的目光从庄妃的五官上逐一略过, 他淡道:“不止是跋扈。”

“单若跋扈也就罢了。”章和帝的眼皮慢吞吞地撩起,他薄唇抿成一条线,眸光忽然直射向庄妃的瞳孔。

他道:“朕的女儿,从小被做掌上明珠宠大, 性子张扬也是情理之中。”

“淑娴已不是跋扈张扬的问题。”章和帝的言语冷静,目光却锋芒逼人, 好像一下刺到了庄妃的内心。

闻言,庄妃面上不显,却暗暗咬紧了牙,她扭着帕子道:“是。”

“朕顾及你的脸面,有些事,不想直说。”章和帝的眼角余光扫过庄妃,他微微皱起了眉,“忠义伯也是百年府邸,嫁过去不算委屈她,别让她惹了笑话。”

庄妃点头,再不敢说多余的话,只道:“是,臣妾下午已让她闭门思过了。”

“再派两个教养嬷嬷去,”章和帝的凤眼半眯起来,他道,“淑娴的规矩,得从头教起,不学好不许放她出来。”

庄妃干巴巴地笑了下,她颔首:“是。”

给了庄妃和淑娴一大棍子,章和帝的脸色才逐渐和缓了稍许。他的眼睛下面有淡淡发青,显然是这些时日朝政繁忙,夜里安寝地不好。

章和帝阖上眼,伸手揉了揉自己眉心,他缓声道:“再过两个月,就到了母后的忌辰。这些年,母后的忌辰都是你在操持,今年还是你来办。”

章和帝的生母孝明安皇后,在先帝的后妃里出身不高。早年时生下一子一女,也仅是被封了一个顺嫔。后来其幺子,也就是如今的秦王出生了,顺嫔才被晋为顺妃。

之后孝怀太子出事儿,少不了一场宫闱内斗。为了让当时还是韩王的章和帝能师出有名,先帝方封了顺妃为皇后。

因为出身的问题,太后原先在后宫中,也吃过不少苦头。章和帝即位以后,本打算好生尽孝,没想到太后却是一个福薄的。

在赵佑泽出生的那年,太后病体沉疴日重,没来得及看嫡长孙一眼,太后便先一步去了。

十来年过去,每到太后忌辰的时候,章和帝难免还是会想起从前的往事儿。

庄妃也知道皇帝是个孝子,见他还肯把太后忌辰的事儿交到自己手里。庄妃心下大安,她低首,柔声应道:“是,臣妾必不让陛下思虑。”

章和帝“嗯”了声,面上的薄怒微消。

庄妃便伸手,轻轻帮他按了按略有些僵硬的肩颈。

承乾宫的灯,渐渐熄了。

嘉善与展岳,下午在凤阳阁待到了将近酉时,快要用晚膳的时候,两人才出来。主要还是嘉善在与赵佑泽说话。

赵佑泽的世界里刚有了光,瞅什么都觉得稀奇,憋了百八个问题想要问嘉善,嘉善也由着他。

还是展岳看时候不早,怕宫门落了锁,才不得不提醒他们姐弟一声。

赵佑泽手上握了杯茶盏,他唇角一翘,懂事地说:“阿姐先跟姐夫走吧。等我的眼睛好了,我再去公主府,找阿姐玩。”

他的脸色白里透红,实在让人心生喜欢。

嘉善笑着摸了摸赵佑泽的脑袋,亲自将他送回了长乐宫静妃那里,而后才与展岳一同出了宫。

时辰渐晚,出来之前也未让府上下人留饭。展岳看了眼天色,便道:“我带你去楼外楼用晚膳。”

楼外楼是京里闻名远扬的一家酒楼,人一向坐得满。

嘉善从前就久闻其大名,上辈子展少瑛也想要带她去。后来,还是元康出宫建府以后,元康领着她去过一次。

这会儿,展岳恐怕以为自己是个土包子,啥都没见识过呢。

嘉善笑说:“行,你来安排。”

嘉善既然首肯了,展岳于是令车夫不回安国公府,径直往楼外楼的方向走了。

马车里空间密闭,多少惹人生困。

嘉善今日起得早,现下也累了一天,她的腰懒懒靠在一个大团枕上,脑袋还枕着展岳的肩。

展岳用单手搂着她。

直到马车出宫门后走了很久,嘉善摇摇晃晃地几乎都要睡着了的时候。展岳的声音才淡淡在嘉善耳边响起,他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去公主府?”

嘉善慢吞吞睁开了眼睛,她的视线,望了望他,复又收回。

从侧下方的角度看去,展岳的鼻梁越发高挺,一身朱红锦衣与他清冷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嘉善适才还昏昏欲睡的精神,一下子又抖擞了起来。

沉寂片刻,嘉善轻启薄唇,她静静道:“约莫,就在这几天了。”

展岳的院子虽是个三进小院,但嘉善总不可能一直窝在安国公府上。归宁以后,她在人情往来方面定会比现在活泛。

安国公府由闻老太君打头,张氏做主,三月的时候,展少瑛还要娶妻。想一想就能知道,不久以后,安国公府的内里中馈定是一团乱。

嘉善无意搀和。

再有,若是日后长公主或者别的尊亲王妃来看她,嘉善也总不好在一个三进小院里招待人家。

毕竟是公主之躯,别人没得还以为她受了委屈。

这些道理嘉善能想到,展岳也能想明白。

他微微垂下眼,点头说:“好。”

嘉善听他这样答,不由双手微蜷,脸上有轻微变色。某句话在喉头里滚动了几下,最终,却还是一字不差地咽了回去。

嘉善眉头紧蹙,她默默地枕着展岳的肩膀,不置一词。只是一手半圈住了他的腰身。

展岳则用单手覆向她的手背,他低着头,将她的柔荑置在手心里,轻轻地把玩。

一路静默。

到了楼外楼,展岳单独要了个雅间。他偶尔会与金吾卫的同僚们来此,和店家都十分熟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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