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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骁嘟囔着道:“从前心疼你孤苦,如今又觉得还是孤苦时顺眼。”

展岳温尔一笑,总算收起了一身脾性。他的嗓音比平常要低沉了几分,听起来还是极悦耳,他说起了正事儿:“前些年,突厥的阿史那病重,西北得了一时的太平。今年,他们的叶利小可汗即位,怕是会有动作。”

“到了西北,小舅需得当心。”展岳眸色变得微微锐利,嘴上却依旧轻描淡写。

傅家当年是自西北发家,与突厥是老对手了。永定侯逝去以后,突厥几次想趁虚而入,当时,还不是安定侯镇守西北,守城的是韩国公。

韩国公年岁高了,虽从前也有征战沙场的经验,但是,终究不敌彼时还年轻气盛的突厥阿史那可汗。

几次三番的交锋以后,韩国公战死,以身殉了国。

先帝另派了安定侯去。安定侯经死战,虽没能收复韩国公丢的城池,但也终于使西北的局势安稳了下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阿史那故去,安定侯也老了,新上位的突厥小可汗,多半要趁机攻入。

也是出于这,安定侯才会回京招兵。

傅骁想要立军功,这乃是一个好机会,只是十分凶险。

傅骁心知肚明,他眉目淡然,说道:“我明白。”

“我虽不如你大舅二舅有征战沙场的经验,但也是傅家的子孙,不会在战场上丢人。”傅骁抬眸瞧了展岳一眼,沉吟道,“你已经尚了主,又身兼指挥使和五军都督府的官职,正是少年出众的时候,做事要谨慎。”

“四殿下刚展露头角,你也不好风头太过。”傅骁的神情微有凝重,他说:“知不知道?”

展岳点头。

今上虽然给了四殿下脸面,但陛下还正值壮年,自然是不会愿意看到,有任何一位皇子,背后的势力太强。

从前陛下给他荣耀,一有爱重他之意,二,也是在赵佑泽不能继承皇位的这个先决条件下,给嘉善和赵佑泽一个依仗。可赵佑泽既然康复了,那么这份荣耀就会显得太重。如今倒不要紧,日后怕是要成为双刃剑,惹陛下疑心。

展岳心里有数,他道:“知道。”

“等有机会了,我会主动请辞都指挥使,只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展岳的声线懒洋洋地,他一手在膝上轻轻敲了敲,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傅骁微楞。

与五军断事官比起来,自然还是金吾卫都指挥使的官职更高。虽然五军都督府管辖的权利更大,但是杂事太多,容易被人制衡。

金吾卫却是天子近卫,处在权柄中心。

而且,展岳自十五岁起,便一直在金吾卫发展。傅骁本以为他会舍五军都督府,留在金吾卫。

他微一沉默,抬眸问:“你想好了?”

展岳道:“是。”

“都指挥使这个位置,太重要了。”展岳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的目光清冽而锐利,他轻声道,“来日,四殿下若是更进一步。我再在其位,反倒对他不利,平白生了他与陛下的父子感情。”

“还是尽早抽身好。”展岳说。

金吾卫都指挥使,历来是帝王心腹中的心腹才能任。展岳虽然也是章和帝一手提拔起来,但他已做了皇帝的女婿,便是间接地,与储位之争沾上关系。

赵佑泽原先看不见,尚且无关紧要。

可赵佑泽康复了,假使有朝一日,他被立为太子,展岳还依旧处在都指挥使的位置上,难保届时,章和帝不会起疑心。

皇家的血肉亲情,淡薄得好像一张纸。到那时候,章和帝会不会反而开始猜忌,展岳是向着他,还是向着赵佑泽?

而展岳,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局面发生。

何况,他还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

金吾卫常常要留在宫里值夜。原先嘉善没嫁给他,值夜是好事儿,可现下……却是坏事儿了。

他本来宿在公主府的日子就不多,再要被值夜给耽搁住,嘉善几时才能开花结果呀?

傅骁猜不到展岳的第二个理由,却被第一个给说服。

他叹了口气说:“倒有几分道理。”

“只是在五军都督府,你又要从头开始了。”傅骁道。

展岳笑了笑,并没说话。

其实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旁的人都不会如何得罪他。还有一句话,却是说不得的——

即便他离开了金吾卫,他的人,也还会是他的人。近十年的经营,不会一朝付诸流水。

只是这话太敏感,便是与最亲近的人,都不能说。

展岳道:“反正我也还年轻。”

这话又说到了傅骁的伤心事儿上。

想到自己已是过了而立的人,傅骁虎目圆瞪,他道:“真是越长大,越会气人。”

展岳不以为意,“厚颜无耻”地还以了一笑。

到了用膳的时候,嘉善和宋氏才亲亲热热地走了出来。

见嘉善与舅母聊得投机,展岳心里很欣喜,低声地与嘉善说:“我还担心,你与舅母聊不到一处。”

经过一下午,嘉善的心情明显要变得自如了些,她小声道:“怎么会,舅母讲了好多民间趣事儿给我听。我与舅母约好了,等小舅走了,我会常来陪她的。”

宋氏是健谈的性子,嘉善能有个人说话,也不会再想七想八。

展岳便道:“你乐意就行。”

几人一道用了晚膳,宋氏和傅骁亲自送了嘉善俩人出府。

嘉善上了马车后,宋氏还与她招手道:“下次再来,让砚清提早说一声,舅母给你做好吃的。”

嘉善忙点了头,眸光湛湛地说:“好!”

坐在侧边的展岳,却一手慢吞吞地攀上她的肩。

有蒸鹿尾儿做下酒菜,他晚上陪傅骁喝了点儿小酒,嘴里还有些似有似无的酒香。

他轻轻凑了过去,贴在嘉善耳边道:“舅母待你,比待我还好。我每次来,舅母从没说过,下次要给我做吃的。”

他声线有些闷,惹得嘉善不禁“噗嗤”笑了下,她那如鸦翅般的睫毛静静地眨了眨。

嘉善促狭地说:“你这是,吃舅母的醋,还是吃我的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