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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梨准备下班的时候, 接到了霍家老爷子霍靖诚的电话。霍老爷子前段时间刚刚得了一对成化年间的五彩花瓶,早就惦记着想?让她?来瞧瞧。

距离老爷子上一次过寿已经过去月余,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 阮梨一时间有些?茫然, 不知道去了之后?该以怎样的身份和霍家人相处。

“梨梨?”

“嗯, 我在听,您说。”

“是不是最近工作忙?你可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来看爷爷了。是不是明朗惹你不高兴了?他要是做了什么混账事, 你可要跟爷爷说, 爷爷替你出气。”

阮梨讶然。

为什么霍爷爷话里话外像是根本不知她?和霍明朗已经解除婚约, 没有任何关系了呢?

“爷爷, 霍明朗没有跟您说吗?”

“说什么?那?个混蛋小?子真的欺负你了?所以才故意求了他六叔,跑到非洲去了是不是!”

阮梨拧眉, 完全接不上霍靖诚的话。

明明冯莺都已经亲自到她?家?退了婚, 难道说……一个不太实际的想?法隐隐约约在阮梨脑中成形——冯莺难道是瞒着霍家?人退的婚?

似乎也?不对。

霍砚舟显然是知道的。

这样的困惑让阮梨不得?不亲自去一趟霍家?, 她?需要弄清楚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将那?捧烂漫的橘子海洋放在后?排的座椅上, 阮梨坐进驾驶位, 在发动车子前给霍砚舟发了个消息。

【爷爷让我去一趟老宅】5②4⑨0八1久2

犹豫一瞬,她?又?补了一条过去:【爷爷似乎还不知道我和霍明朗已经解除婚约的事】

*

霍砚舟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 办公室里正坐着一位不速之客——他二?哥霍廷年,霍明朗的父亲。

霍廷年已经来了好一会儿, 恰恰也?是因为冯莺上阮家?退婚这件事。

“这事是你二?嫂欠考虑, 你知道的, 她?一直都不太满意阮梨,总想?着……”

一直沉默的霍砚舟倏然抬眼。

他坐在深棕的皮质沙发里, 双腿交叠, 身后?的落地?窗映着整个京北最繁华的夜色。

隔着薄薄的金边镜片,霍砚舟眸色沉晦, 让霍廷年心头无端一慌。

霍廷年年长霍砚舟二?十余岁,霍砚舟被?霍靖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时候,他正被?恒远的大?小?事务缠得?焦头烂额。等他终于可以从集团事务中偶尔脱身时,霍砚舟已经去国外求学。

他们两人之间的年岁差了太多?,非一母所出,一年又?见不上几面,其实谈不上有多?亲厚。让霍廷年真正开始正视这个弟弟,是霍砚舟从英国留学归来,以二?十六岁的年纪进入恒远,成为恒远董事会最年轻的执行董事。

而那?个时候的霍砚舟已然锋芒毕露,如利刃出鞘。

彼时恒远沉疴已久,积重难返,老一派把持董事会,许多?项目推进艰难缓慢。是霍砚舟以雷霆手段肃清旧疾,破陈布新,让恒远这艘庞大?船只重新扬帆起航,守住了霍家?的百年基业。

也?是在那?个时候,一直担着长子之名的霍廷年忽然就松了口气。

霍家?后?继有人,不会败在他手上了。

而如今坐在这间林立于京北高楼可以俯瞰璀璨夜色的办公室,看着对面不苟言笑的年轻男人,年过半百的霍廷年忽然生出忌惮。

他这个六弟已然不是六年前那?个初入恒远的霍砚舟,时间将他沉淀和打磨,于高山之巅群峰之上,见过太多?的大?河奔涌长风浩荡,眼底便很难再有波澜。

敛去锋芒的霍砚舟,有种静水流深不可轻易揣度的平冷。

让霍廷年看不透,捉摸不清他眼中的深意。

“砚舟,这件事到底还是霍家?的家?事,你二?嫂纵有不是,也?是为了霍家?的今后?考量,父亲那?里……”

“二?哥。”霍砚舟蓦地?打断了霍廷年的话,视线凉淡,语气疏冷。

“按照二?哥的意思,二?嫂瞒着整个霍家?退了和阮家?的婚,其实是有功无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廷年连忙解释,“你二?嫂这事的确做得?不够体面,我们同?阮家?相交多?年,的确不该这样轻率行事。但事关明朗的终身幸福,你……或许可以多?体谅一下她?为人母的心情?”

“那?谁去体谅阮家??阮家?好端端的女儿凭什么被?这样嫌弃和辱没?”

这话便有些?重了。

霍廷年面上难堪,他和阮兴国也?算是多?年的朋友,被?霍砚舟这样明着反问也?觉羞愧难当。

“总归……还是可以弥补的。”

“怎么弥补?”

霍廷年听出了霍砚舟语气中的轻诮,但退婚的事瞒不了多?久了,老爷子这两天天天念着阮梨,想?请她?到家?里来看他新得?的那?对五彩瓶,只要让老爷子见着阮梨,不消两句话就会露馅。还有明朗,明朗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冯莺已经向阮家?退了婚,还以为只是婚期延后?。

霍廷年头大?如斗,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请霍砚舟出面,毕竟如今整个霍家?,霍砚舟才是真正主事的那?个人,只有霍砚舟才能压得?住所有人。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找了达领的张贺,不就是有意替亚升转圜?”

“我是有意替亚升转圜,但不是借这个弥补阮家?。”霍砚舟起身,在聊天框里回了一个的好字,再抬眼时,眸底的温和已经被?敛得?干净,“父亲那?里我会去说,也?请二?哥管好自己的妻儿。”

霍廷年长舒一口气,连忙跟着站起来,“你放心,明朗人在非洲,一时半刻回不来,你二?嫂那?边,我肯定让她?消停。”

“让她?当着老爷子的面,给阮梨道个歉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霍廷年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霍砚舟看向霍廷年,眸底沉凉,“请二?嫂,当着霍家?所有人的面,给阮梨道歉。”

*

阮梨来到霍家?老宅的时候,家?里只有霍靖诚和明婉珍在。

从前在霍家?,阮梨就和霍靖诚更亲近些?,明婉珍深居简出,虽然性格温厚,但总给人一种天然的距离感。

这一点,他们母子倒是很像。

“梨梨来啦,快快快,跟爷爷上书房去。”霍靖诚招呼阮梨往后?院走。

阮梨冲明婉珍点点头,她?不知道如今该怎么称呼更合适,只能先?这样笑着打个招呼。

霍家?老宅的主宅是三进三出的院落,霍靖诚的书房就在主厅之后?,阮梨从前小?的时候也?没少来,对这里并不陌生。

“你坐。”霍靖诚往靠墙那?一侧的多?宝阁走去,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皆是名家?之作,价值不菲,只一幅《江山秋色图》,显然是赝品。

倒不是作画者技艺拙劣,只因真正的《江山秋色图》如今藏于故宫博物?院,这幅显然是临摹之作。

阮梨其实不止一次看到过这幅画,但确实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

作画之人一定极擅丹青,且在这方面造诣颇高。画绢之上群峰绵密,起伏顾盼,又?在一山一树间自成一格,皆有风骨,他似乎并不介意旁人看出这是仿品,反倒在运笔之间落了自己的风格。

阮梨扫过整张画纸,不见落签。

霍靖诚已经端着那?一对五彩花瓶走过来,见阮梨在看墙上的画,眼中浮起些?许骄傲,“画得?怎么样?”

“若是放在千年以前,千里先?生也?要赞一句精妙。”[1]

霍靖诚哈哈大?笑,“就你人小?鬼大?。”

阮梨没忍住心中好奇,问道:“可我没有看到印签,不知道这么精妙的画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六叔。”

六叔?

阮梨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老爷子说的是霍砚舟。

这画……竟然是霍砚舟画的?

阮梨恍惚想?起那?年自己在蒋仲良那?里修复的那?幅《江山秋色图》,画上缺失的那?两笔也?正是霍砚舟补上去的。

有些?巧合,也?有点意外。

“爷爷记得?你画画也?很不错,很小?的时候花鸟就画得?有模有样。”

阮梨惭愧,和霍砚舟的画工比起来,她?就像个小?学生。

“马马虎虎,比不上霍……六叔。”

霍砚舟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再叫他六叔,阮梨总有种羞耻感,觉得?奇奇怪怪的。

“你六叔自幼聪慧,打小?就静得?下来心,读书、书画、弈棋,样样都学得?好。如果不是霍家?非他不可,他现在应该也?是个很优秀的学者,或者画家?。”

提及霍砚舟,霍靖诚眼底的爱重之意毫不掩藏。他会将霍砚舟的画作和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画挂在一处,足见对这个儿子的看重。

阮梨忽然有些?心虚。

如果霍靖诚知道霍砚舟背着所有人和她?领了证,会怎么样?会不会也?觉得?霍砚舟荒唐?

毕竟在霍靖诚眼中,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和霍明朗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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