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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齐兰才醒。

她插着管子,勉力睁开眼。

逢宁一直在病床前守着。她握着齐兰冰凉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你都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齐兰精神很差,凝视着女儿的脸,说不出话来。双瑶妈心里一阵酸,背过身,眼圈也红了。

齐兰的病情有点反复,身体一直没多大起色,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

又过了一个星期,她才知道逢宁休学的事,气急了:“你这不是瞎胡闹吗?过两天等好点了,我带你去学校,跟老师说清楚,你继续上学。”逢宁梗着脖子:“我不上学,我要陪着你。”

齐兰略略提高了声音,“你就算是陪着我,你也不能不上学。”

病床前,逢宁忙抱着她,“妈,你别生气。我只是休学,我会去读书的,等你好了,我就去读书,我考最好的大学,我答应你的。”

齐兰心底微微触动,沉默下来。

好几分钟之后,她无奈地叹息一声:“死犟脾气,跟你爸一模一样。”

逢宁顺着她的话:“我就是死犟脾气,我就是死犟。”她把脸挨到齐兰的掌心里,“老妈,你一定要好好治病,别留我一个人,我没有爸爸了,我不想一个人。”

*

下了几天雨,温度一下子跌下去。

逢宁买完菜回家,拐到巷子口,脚步突然顿了顿,一眼瞧见马路对面的人。

坐在公交车的站牌下面的长凳,浅色的运动外套,拉链敞开,里面一件黑色卫衣,深蓝牛仔裤,白色板鞋。

不愧是校草,翘课也穿的这么潮。

她靠在树干上看了几分钟。

川流不息的车流经过,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头上有一片树荫,脚下铺了薄薄一片秋天开始泛黄的树叶尖。

这个点,附近的幼儿园和小学生都放学了。几个小孩儿背着花花绿绿的小书包,举着刚买的糖葫芦,嬉笑着从路边跑过。

察觉到旁边有人坐下,江问陡然回神。

逢宁油腔滑调地,“哪里来的帅哥,怎么在我家门口迷路了。”

江问打量着她。

逢宁往后一靠,侧头和他对视,“找谁问的地址。”

江问坐着没动,迟疑一下,给出答案:“双瑶。”

“还学聪明了,知道旁敲侧击。”逢宁鼓着腮帮子。

“为什么不去上学。”

“怎么?”

“你家里…”“嗯。”逢宁看着攀爬到小腿的夕阳,是橘色的。阳光把影子拉的很长,她扭扭脚腕,不大在意地说:“我妈妈生病了,我要照顾她。”

“不能请护工吗?”

逢宁莞尔,装没听见。

江问沉默了很久,很久。他很认真地说,“我可以帮你。”

“谢谢你啊。”逢宁作沉思状,“我太感动了。你帮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她逗他,“以身相许怎么样。”

江问知道她开玩笑,一时没声。他面无表情,在心里默默回答。

好啊。

他说:“我是认真的。”

她扑哧一笑,“知道你是认真的。”

逢宁肩膀瘦弱,头低着,头发遮住侧脸。江问看不清她的表情,“那,你…还上学吗?”

“暂时不了吧,以后应该会上的。”逢宁踩碎一片叶子,“不上学难道高中肄业去当打工妹吗?虽然以我的本事挣钱也不难,但是我答应了我妈妈,我以后可是要考上最好的大学,光耀咱们老逢家的门楣。”

他安静了。

逢宁突然发现江问的腿很长。他微微曲着腿,而她把腿伸长了,也够不到那个位置。

逢宁两脚晃荡着,笑:“我不在,上课的时候是不是和谐多了。”

他总算开口,嗯了一声。

“那还挺好的,铁娘子偷着乐吧,终于没人破坏课堂纪律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话特别的多,一说就叽里呱啦地停不下来,“不过肯定还是有人想我的,小孟换了新同桌,晚上给我打电话,说想我想到掉眼泪呢。没我教她写作业,她太不习惯了。”

他看着她说个不停的嘴,突然问:“你接她的电话,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逢宁一下卡壳,“啊?我没回吗。”

“没有。”

逢宁一时无从接话,摸摸鼻子。

江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也不习惯。”

逢宁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反应一下,似乎诧异。

逢宁没来上课的前两个星期。

他发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谁都联系不到她。

江问总有轻微的错觉,耳边只要有女生笑,他就神经质地以为是逢宁回来了。

可每当习惯性地转头去看,那位子上已经人去桌空。

还未能细想,喉咙就阵阵发紧。心里有点疼,那种疼就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不是难以忍受,却绵长到无法忽略。

他想到以前逢宁天天故意扮鬼脸气他的情形,江问忽然有点茫然。同样是满眼的热闹,每个人都在有说有笑,什么都没变。

为什么只有他心里会这样的难受。

好半天,他消化完自己的情绪,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但是我…”

逢宁扭头看江问,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这个样子过。她有点迟疑,不知道该说什么。

开了头,剩下的一句就简单多了。江问终于把在心里酝酿很久的话说出来:“逢宁,我想帮你。”

不知道为什么,逢宁在一瞬间听懂了他想说的话。

不是我可以帮你。

是,我想帮你。

*

医院里,齐兰问:“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刚刚路上,遇到我们班以前一个男生,跟他聊了几句。”

齐兰有点诧异:“他专门来找你吗?”

“是的。”逢宁把小桌子拉下来,把保温桶放上去,调整病床的高度。

“你们说了什么?”

“学校里的事情。”

齐兰也没继续问她什么。

吃饭的时候,逢宁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记得是去年圣诞节吧,不对,不是圣诞节,是元旦晚会。我们班体委在唱《老男孩》,那个公鸭嗓唱的特别难听。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爱听这首歌,一听就想到爸爸,然后我就一个人溜出去放风了。”

齐兰认真听,“嗯,然后呢。”

逢宁咽下饭菜,灌了口水:“然后他也跟着我出来了,就今天来找我那个男生。他像做贼一样跟着我,特别好笑。”

那次她心情本来很差,回头看到江问一脸的别扭样,没由来地就乐了。

齐兰之前没听她提过,有点好奇:“他喜欢你?”

逢宁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地点点头,嘴角含笑:“是的呀。”

“是个什么样的人。”

逢宁想了想,这么跟老妈描述:“是个好学生,成绩嘛,就比我差那么一丢丢。不过,他长得很俊。”她笑,“但是脾气很不好的,随便一逗就生气。特别傲,刚开始都不拿正眼看人的。”

“优秀的男生。”

逢宁一拍脑门,嘿嘿笑:“老妈,我终于知道古代皇帝为什么会喜欢那些胸大无脑的妃子了。”

“为什么?”齐兰听着女儿的胡言乱语,心情也放松很多。

“偶尔见到这种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其实也挺有趣的。看着他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地地活着,就觉得,唉,生活还是能过下去的嘛。”

“胡说八道什么。”齐兰瞪她。

逢宁噘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嘛。”

*

日子像流水一般过去,赵濒临发现,江问最近有点奇怪。

具体要说哪里奇怪呢,倒是也说不太出来,就是明显沉默了许多。

还有――

“你最近怎么一放假就消失?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理。”赵濒临疑惑地问他,“你他妈是不是偷偷出去嫖了?”

江问单手撑着下巴,默不作声。望着黑板,笔速飞快,正在补笔记。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秘密在瞒着我。”

没被搭理,赵濒临有点急了,忍不住推推他,“你怎么回事儿啊江问,逢宁都不在了,又没竞争对手,学习还这么热情?!你以前从来不抄笔记的!”

江问脸色难看,轻吁口气,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这么吵,让我安静一会。”

“果然,你他妈的,只要一提到逢宁你就有反应。”

拿脚踢了踢他的椅子,赵濒临问,“她家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关你什么事。”

赵濒临:“我这不是关心她吗?”

“你跟她关系很好?”江问挑眼,摆出冷嘲热讽的表情。

“?”

“轮得到你关心吗。”

“……”

赵濒临被他刻薄到失声,无话可说。抬起手,自掌嘴,“好吧,是在下冒犯了。”

大课间,几个课代表穿梭在教室里发卷子。江问清点完了几张试卷,也不管赵濒临的叫嚷,独自出教室,走到同楼层的大办公室。

站在复印机前,鼻尖弥漫着油墨的味道。机器发出嘀嘀的轻响,他出着神。

生物老师端着水杯路过,转头看了一眼,“江问,又来打印东西啊。”

江问点点头。

*

又是一个周六,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蓝的毫无掩饰。刚过七点半,逢宁靠着路灯杆,正在喝着豆浆。她困死了,连着打了两个哈欠。

一辆出租车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人。

等江问走近了,逢宁把另一杯豆浆递过去,“吃早餐没?”

江问摇头。

“生煎包吃不吃?”

江问拒绝:“不吃。”

“烧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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