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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舒服一定要去卫生院看,别硬撑着,我在码头边摆了卖蛋的摊,那儿有个卖鱼的小哥姓钱,人年轻着呢,喉咙不舒服去医院看了看,好家伙,一查居然是脖子里长了东西!”

“本来要做手术了,还好祖宗保佑,吃了药,现在好了些。”

周金花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鸡毛,瞅了吴明峰的脖子,千交代万交代,让周爱凤和吴明峰两个人一定要重视。

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会没什么事。

人卖鱼小钱哥更年轻呢!

“真不用我帮忙杀鸡啊。”周金花犹不放弃那赚鸡毛和赚毛血旺的机会。

别瞧鸡毛小,也能给家里娃娃换糖饴呢。

“不用不用。”听了周金花一通话,这会儿,周爱凤脸色也有些白,哪里还有心情杀鸡吃鸡啊。

将人打发走后,周爱凤看着吴明峰,越看越是心惊。

这脸色真的是难看,脖子也确实是有点鼓。

“明峰啊,咱们去医院看看吧,这事拖不得。”

吴明峰也怕死,他还有好一些钱在兜里揣着呢,要是人死了,钱还在……只一想想,就觉得好生不甘愿。

择日不如撞日,这会儿还早,周爱凤着急忙慌地将母鸡搁在堂屋,拿了钱,骑了自行车便去医院。

挂号,缴费,看医生,事情倒是顺利。

医生看着单子,眉头紧缩,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得住院动个手术,里头长了个瘤子,得切了。”

吴明峰和周爱凤从医院里走了出来,外头天光明亮,光亮晃得让人心凉。

前两天下过雨,地板有些滑,吴明峰脚下一个打滑,一屁股摔在地上,正好摔了个屁蹲。

新裤子都给雨水浸湿了,狼狈又肮脏。

“明峰!”周爱凤着急,一把将人搀扶起来。

“没事没事。”吴明峰还有些恍神,手抖得厉害,嘴唇也颤抖,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只听那声音虚弱又无力,不过却坚定,眼里满是求生的欲望。

“拿钱,我们回去拿钱,给我住院看病。”

周爱凤哽咽,“恩!”

……

转眼又过了几天。

这几天,天光放晴,放眼看去是蓝天白云,草木丰泽,也因为下过一场大雨,建筑和草木好似被洗过一趟,干净清爽模样。

凤凰洲的吴家却是阴云笼罩。

住了院,动了手术,吴明峰元气大伤。

昨儿出了院,这会儿在楼上休息。

只见汗水打湿衣裳被褥,脸色苍白,吴明峰出的都是冷汗,黑发沾了汗水,粘稠成一缕一缕,潮乎乎的,一副病弱模样。

屋子里的空气也有些闷,还有熬草药的酸味。

周爱凤拿着笔和纸,正在算这段日子的花销。

住院、动刀、买药、车马……处处费钱。

随着账一笔一笔的记上,那心是一抽一抽地痛。

难怪老话都说,无病无灾便是福泽,这去医院,人遭罪不说,那钱就跟纸一样,火一撩,一下就被烧没了,快得让人缓不过劲儿来。

周爱凤大出气,这会儿就胸口发闷发痛,缓不过劲儿来。

所有的账都加了个数字,突然,周爱凤的眼睛瞪圆了,目光死死地看着纸上加和在一起的数字。

“怎么了?”吴明峰虚弱问道。

周爱凤揪着纸张,眼里有了惊恐无措,还有几分后悔和惊疑。

“明峰你看,咱们这段时间门花的钱,数额和咱们捡的那笔钱,就只差一点点。”

吴明峰看了一眼周爱凤杵到自己面前的那本子,有些虚弱地扯了个笑,不以为意模样。

“凑巧吧。”

“看病都差不多要花这些钱。”

都要动刀子了,一样是大病,自然花销差不多。

周爱凤心神不宁。

吴明峰只觉得自己虚得很,撑着身子微微往后靠。

“前几天,你和金花嫂子买的那头鸡,那天还没吃……咳咳,今儿,今儿就杀了它,炖个汤给我吃吃,让我补一补吧。”

虚虚弱弱,断断续续,好歹是将话说完了。

周爱凤正想说不成,鸡肉是发物,还是买只番鸭比较好。

突然,她的话顿住了,视线落在手中的本子上,手心都有些汗水,微微抖着手。

她想着那日买周金花那头鸡的价钱,又添上了一笔钱。

这几块的零头一添,两相一加,正好和在医院里捡回来的那笔钱,那黑色塑料袋里头的大团结,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嗷——”周爱凤发疯了。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这是报应,这是报应……不是捡财,不是捡到财,咱们捡的是灾,是病灾啊!”

见周爱凤这疯样,吴明峰急得不行,忍着痛下了地,梗着脖子捡起地上那张纸。

这样一看,他的手也抖了,整个人傻愣住,后背是一阵又一阵的凉汗冒出。

挡,挡灾了。

他给别人挡灾了。

……

周爱凤又急又气,再加上这段时间门的积劳,还有她这一年里连掉两胎,身子骨有些受不住了。

不过,该干的活还得干,她要是不干,家里可没人干了。

鸡吃不得,得上市场买番鸭,周金花在市场卖蛋,平时知道哪处的家禽好,周爱凤又寻到了她那儿。

“成!”周金花一口就应下,“中午时候我就给你送去,鸭子给你杀好好,放心,我不贪你的鸭毛。”

吴明峰住院开刀的事,周金花也听说了,都是亲戚街坊的,本也要拎着东西上门瞧瞧,探探病,给点吃的喝的,这是人情往来。

“对了,我上次和你说的小钱,我不是说了嘛,他原先去医院查,也是脖子有不舒服,后来不知怎么地,又不用开刀了。”

“喏,人就在那儿,你去问问他,看看是不是吃了什么草药,打听后也给你家明峰采一点。”

周金花给周爱凤菜篮子里添了几个蛋,不收钱,就当做是亲戚看病人的心意了。

说话时候,她还朝凤凰洲码头方向努了努嘴,示意周爱凤看去。

周爱凤看了过去,这一看,脚步都往后踉跄了两步。

那儿,不单单钱小尘在,他阿妈翁秋丽,翁大娘也在,毕竟,钱小尘也算是生病了,卖鱼获的时候,她搭把手,她家小钱也能多休息休息。

钱小尘咧嘴一笑,中气十足。

“妈,没事,我都好了!”

“好了也要多休息休息。”想起那时丢钱的绝望,翁秋丽还心有余悸,视线一瞥,就瞧到了周爱凤。

周爱凤像见鬼了一样。

翁秋丽脸沉了下,暗暗呸了一声。

听了钱小尘说的病晦游走的事,翁秋丽可是去医院附近守过,也见过周爱凤和吴明峰去医院。

两人她都有印象,那天,自己还给他们磕过头。

这两人心狠啊,捡了钱不还,竟然还生受了她老婆子磕的头!

如今,再看周爱凤这白脸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是这两人捡走了钱,这是知道自己挡灾了!

“呸,活该!”

两家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吭声。

周爱凤更不敢吭声了,挡灾这事由心证,不过,他们家可确实是捡了钱,这钱家还报了警,要是嚷嚷开,到时她不是自打自招,还得还人钱么?

那才叫做鸡飞蛋打。

周爱凤拎着菜篮子,缩着脖子,灰溜溜地回去了。

……

吃了药,钱小尘的身子骨也愈来愈好,经了这一遭,他算是看开了许多。

小大仙说得对,钱这东西,它就是活的。

钱小尘改了以前抠门的性子,钱要赚也要花,人不是只有赚钱这一件事,还得有生活。

都说黄泉路上无老少,不定哪一天,意外就来了。

还是得珍惜眼下的每一天。

知道潘垚爱吃无花果,他特意去姚秀娟那儿买了一些,一部分自己炖水喝,一部分捎着老周的船往芭蕉村送去。

姚秀娟稀奇,“哟,这下不用树枝炖水了?”

钱小尘挠了挠头,笑得有几分羞赧,“这不是得对自己好一些么。”

“是该这样,亏谁都不能亏着自己!”姚秀娟多往钱小尘的小篮子里搁了几个无花果。

“来,瞧你长聪明了,娟姐送你的。”

“谢谢娟姐。”

“客气啥,就几个果子,不值钱!”

……

芭蕉村。

从周建章那儿拿了一篮子的无花果,潘垚蹲在井边洗着,清凌凌的井水一冲,紫皮无花果挂了水珠,显得更加的诱人。

“盘盘,又是小钱送来的啊。”周爱红瞧了一眼,笑着问道。

“恩,托周伯伯的船来的。”

“真是有心了。”前儿还送了红封来,今儿又托人送来无花果。

“来,妈妈张嘴。”潘垚捡了个最大的无花果,掰开两瓣,塞到周爱红的嘴里,笑嘻嘻道,“甜不?我也有心呢,有孝心!”

周爱红眉眼都是笑意,伸手点了点小姑娘的脑门。

“甜!我闺女儿剥的,保准儿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