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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吹着薄云跑, 天上露出一轮明月,月光沁凉,照得这处小沟渠也颇为明亮。

三轮车是脚蹬的, 不是太重,就是块头大了一些, 潘三金平日里做龙舟, 要扛着大木头, 还要锯木劈木, 很是有一把力气。

他主力,周爱红搭了一把手, 三两下便将三轮车从翁志仙身上抬了起来。

“你这袄子都湿了, 可不敢穿在身上。”潘三金瞧着翁志仙身上的袄子, 又瞧了下他头上的那个红包, 也是摇头感叹这人倒霉。

怕这么个大汉子, 她爸爸不好搀扶上来,何况这人还伤着腰和腿, 别到时又二次伤害了。

潘垚摊开掌心,只见上头一张黄纸裁成的小纸人。

她朝着小纸人吹了口气,下一刻, 就见纸人飘飘,随风而长。

青烟拢过, 那儿站了个面容普通的青年。

潘垚招手,附在阿大耳边小声道,“阿大, 你帮爸爸妈妈一起,把下头的叔叔抬上来下,他伤到腰了。”

“好。”阿大冲潘垚笑了笑, 有些憨,随着这一笑,它的面容也灵活了些。

下一刻,阿大朝小沟渠走去。

听到脚步声,翁志仙仰些头往上瞧,有些意外自己今儿的好运道。

这来了一家三口,眼下又来了一个帮忙的?

他还以为自己得在小沟里躺到明天呢!

这大冷的天,要真是那样,半条命都得被冻了去!

翁志仙苦中作乐,感叹他这次的霉运算是小灾了。

潘三金和周爱红自然认得阿大,他们家盘盘剪的小纸人,有时还被顾菟那蟾蜍精拉壮丁,进货时得帮忙去看摊子。

有阿大帮忙,周爱红往旁挪了挪位置。

阿大冲潘三金笑了下,下一刻,他弯下了腰,直接便将翁志仙打横抱了起来。

轻轻松松,不像抱一个160斤的大汉子,倒是像抱16斤的小娃娃。

猝不及防,被抱起的翁志仙嘴巴都张大了些,呆愣愣地瞧着阿大。

阿大皱眉,“别乱动!搂住我的脖子。”

潘垚:“噗——”

是公主抱呢!正宗的!哈哈!

翁志仙眨了几下老眼:“噢噢——”

“嘶,老弟儿,你这力气真是大!”

翁志仙回过神来,伸出大拇哥就夸赞阿大。

“这边这边。”

潘垚敛了笑意,拿着手电筒,引着阿大往一棵大榕树下走。

榕树四季常绿,初冬的季节仍然叶如华盖,树干很粗,三人抱柱宽,那儿正好能挡着风。

阿大从善如流,抱着人往大榕树那儿走去。

潘垚瞧了瞧,满意地点头。

她家阿大怪贴心的,她方才说了这个叔叔伤着腰,阿大便将人的腰托得很稳妥。

榕树下,翁志仙脱了身上的湿袄子,穿上潘垚递来的干净袄子。

袄子带着晒过太阳的棉花香味,衣服一穿,干干燥燥,那凉飕飕冷到心里的冷意一下就被驱散。

也许是因为太暖和了,翁志仙不争气地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连忙抽了抽鼻子,将脑袋往上仰,不让那两滴猫尿掉下来。

都这么大的人了,要是真哭鼻子了,那也忒丢脸!

想着过往那一件件倒霉事,翁志仙心底的心酸难抑。

可是,他真的好想哭啊!

他的人生怎么这么倒霉,回回如此!

那些小灾就没有停过!

“叔叔,擦把脸吧。”

翁志仙正感怀人生坎坷,活着处处不容易时,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就见小姑娘递来一块帕子,这会儿,她正蹲在一边瞧自己,大大的眼睛里流淌的都是关心。

“谢谢阿妹。”翁志仙倔强,“不用不用,叔没哭。”

潘垚通情达理地点头,跟着说瞎话,“我知道,水溅在上头了,擦擦,这里有些脏了。”

翁志仙接过帕子,往脸上一擦,趁着小姑娘不懂,又默默伤心了一会儿。

潘垚也不出声。

这倒霉的,是得哭哭。

另一边,阿大也不用潘三金帮忙,手一拎,直接便将跌到小沟渠的三轮车拎上了石头路,一翻一掰,歪的车摆头也给整好。

人搁在树下也不是个事儿,潘三金往回瞅了瞅,估摸着那边宴席也差不多了,转身就要去蹬自行车。

“盘盘,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回周家去喊个人,让人送翁同志回去。”

他们走的时候瞧见了,翁家送亲的人还有好些人没走,正和新郎官在那儿玩扑克呢。

听到潘三金这话,翁志仙欲言又止,眼里有着迟疑。

潘垚注意到了,赶忙拉了拉潘三金的衣摆,暗暗使了个眼色。

潘三金侧头看去,这才注意到翁志仙脸上为难的神情。

翁志仙知道这样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厚脸皮,不过,想着那嫁入周家的侄女儿翁彩凤,为了不让她难做,他抹了一把脸,尴尬地扯了个笑容,道。

“这位大哥大嫂子,还有这位同志,我知道这请求有些冒昧,不过,我这也实在没法子了,能不能麻烦你们一事不劳二主,看看谁更方便些,就送佛送上西,直接将我送回小元村吧。”

话落,翁志仙又是忐忑一笑,笑容里有着苦涩,也有着不自觉地讨好,让人瞧了便心口发酸。

“就不麻烦周家的亲家了。”

周爱红是周家村人,潘三金是周家村的女婿,附近的村子倒是也清楚,这小元村说远也不是太远,十来里的路。

走路是远,蹬着车子倒是还能接受。

潘三金爽快,“这有什么,就这点路的事,哪用得着说麻烦,走走,我们送你回去!”

“阿大。”潘垚回头,冲站在前头空地处的阿大招手。

阿大有些木楞,哒哒着脚步便过来了。

“阿大,你骑这三轮车吧。”潘垚拍了拍三轮车,脆生生地交代阿大,“叔叔坐你后头。”

阿大点头,弯腰将地上的翁志仙又横腰抱了起来,动作又轻又小心。

翁志仙:……

他这辈子,除了当小娃娃时候,还是头一次有这种被珍视的错觉。

三轮车今天运的是嫁妆,这会儿东西都搁在了周家,现在倒是空车一辆。

翁志仙正好半靠在三轮车后座上,他平时靠蹬三轮营生,都是他拉别人,倒是头一回被别人拉。

瞧着自己的伤腿,一时间还真是百感交集。

……

一轮明月挂天畔,偶尔几朵浮云掠过。

云遮着月亮时,大地黯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云朵跑开,地上有沁凉如霜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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