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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写得颇为工整,江宝珠的目光落在最尾巴处,那儿写着祝身体健康,天天快乐,你的好朋友卫博风。

“是他呀。”江宝珠在潘垚耳朵边说话,引得潘垚发笑,反手咯吱了下江宝珠,惹得她也是哈哈笑,“不成不成,我不能笑了,快尿裤子了。”

江宝珠一边往外头跑,一边不忘撂下豪情壮语,“等我回来,我还能和你再战三百个回合。”

“来呀。”潘垚也笑嘻嘻,眉毛一挑,一点也不认输,“谁怕痒痒了,谁就是小狗。”

嘻嘻哈哈,等江宝珠跑远了些,潘垚还待着笑意的眼睛落在信件上时,那眼里的笑意便消失。

取而代之,里头有了些许的困惑。

卫博风是个爱热闹性子的男孩,瞧了两场马戏,特别的喜欢那大老虎,瞧着潘垚能去马戏团表演,既会变帽子戏法,又不怕那满口利齿的山中猛兽,还能骑着它一道跃火圈。

在卫博风眼里,这六里镇小学的潘垚,那是顶顶厉害的人,电视里的明星都比不上。

毕竟,明星他接触不到!不能和他写信。

过了年,初八才上班,信就被邮差搁在了门卫处。

过年时候,姑姑一家也在他家过年,人多了些,卫博风是老小,就讨着便宜了,得了不少压岁钱。

当然,这主要是来自自个儿的爸妈。

另外,他爸妈宠他,压岁钱都让他自己把着,是以,他压根不愁那邮票费钱,自打潘垚给他回了信,他就更兴奋了,两天便来一封信,不单单给潘垚写,也给江宝珠写。

信件雪花一样一封封来,每一封写得满满当当,热情又活泼,生生把潘垚和江宝珠都磨熟悉了。

在信里,他一口一个大老虎,还一口一个马戏团,一直缠着潘垚,让她传授点秘诀,怎么样能让马戏团的团长收下他做学徒。

【妈妈去问了,人家说,我资质不在马戏上,让我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好大学……】

【潘垚,我不想考大学,我想喂大老虎,你说,怎样才能让我的资质变好呢?负重跑步?唔,我爸说的,他说我要是跑得快一点,给大老虎喂肉的时候,它要是张嘴想咬我,我就不会变成过儿一样的独臂侠。】

【不过,就是成了过儿,我也不怕,以后肯定还会有雕兄做兄弟。】

这时候武侠小说流行,书籍都装订得古香古色,卫博风的爸爸是报社的,家里的书多,卫博风最喜欢瞧武侠小说和连环画。

没瞧马戏之前,他日日做梦着高人收他为徒,去少林寺也很不错,要当个小光头,来个轻功水上漂。

潘垚:……

她心里好笑,瞧着信纸上画了威风凛凛的大老虎,想着雷虎的样子,暗道,负重跑步倒是不用,如果学着烧肉,做得好吃了,估计大老虎还会让他摸一摸。

……

六里镇小学。

这会儿,潘垚瞅着新的这一封信,眉头微蹙,总觉得,这次卫博风给她写信的字有些不一样。

别的不说,以前卫博风最喜欢的大老虎他都没有画了,整张信纸只铺满了用铅笔写的字,少了橡皮擦擦过的痕迹,也没了小男孩喜欢的涂鸦,显得干净了几分。

……

江宝珠回来后,听了潘垚的话,不以为意。

“写多信了,字练熟了呗,又或者,他终于知道要先打个草稿,再誊写一遍了。”

“之前那样太脏乱了,哼哼,他要是咱们学校的,小江老师阅卷,肯定要扣他卷面分!”

潘垚瞧见,江宝珠用手比了个刀子的动作,目露凶光,朝自己脖子处割了割,以示小江老师的凶残。

江宝珠悄声,“书上还说,当妈妈的会有母性的光辉,会温柔……乱讲,我瞧着生了表弟,姑姑更凶了!”

潘垚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什么嘛,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在学校凶,在家里更凶!天天晚上问我作业写好没,我是在家也当学生,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啊~”

“呀,这么可怜呀,那我呼呼你。”

“走开,你这是咯吱我!”

“哈哈哈——”

两个小姑娘嘻嘻闹闹,课间十分钟过去,外头响起铃铛声,过道里有小江老师小皮鞋的哒哒声。

积威甚重,大家赶紧收了沙包、五颗石头子,翻绳等玩闹的东西,笔盒摆正,课本搁好,右手臂覆在左手臂上,坐得板正。

小江老师走上讲台桌,瞧着下头一个个讲规矩的娃娃,满意地点头。

“好,上课!”

“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

课桌里,那封字迹有些许变化的纸,它被重新收入信封,搁在了抽屉中。

……

A市,铜锣巷。

四月的天,阴暗多雨,铜锣巷的人最厌烦的便是四月天了,天气潮湿多雨,连墙壁都会沁出水珠,铜锣巷又是老街,房屋盖得密,晾晒衣物也不方便。

而且,一下雨,巷子里便有多处的积水,泥路湿泞,青石路年久失修,有很多石板都松动了。

脚一踩,说不定就中弹,脏了一裤脚的泥巴水。

马兰花拿了个盆子和杌凳,坐屋檐下刷鞋,瞧着天气,又看看远处的积水,嘟嘟囔囔。

“不是说拆迁么,又没了动静,唉!”

一边说话,手中的刷子却不停,大力的刷着鞋面。

下雨天刷鞋,爱做洗洗刷刷的活,一则是宁静,听着雨声磨日子,另一则嘛,也是下雨天不好出门,正好将积攒的东西刷个干净。

瞧着家里整洁干净,莫名地,心里因拆迁久久又没有消息的郁气,好像随着那脏东西被刷去一样,重新又通透豁然。

马兰花抻了抻腰,视线落在刷鞋子的脚盆里,笑着骂了句。

“博风这娃娃,最近倒是爱干净了些,鞋子没穿得那样埋汰了。”

话才落,就见有一道身量颇高,却瘦的小伙子撑着把黑伞,踩着青石板过来了。

这路他好像是常走,走熟了的,知道哪个板块下头松动,每一次都精准的避开。

马兰花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她脸上有了笑模样,急急地冲了冲手上的肥皂泡,随手往围裙上一擦。

“照荣,今儿怎么有空又来了。”

“瞧这雨下的,淋着了吧——哟哟,小脸都冻白冻青了,快快,进屋去,外婆给你煮碗姜汤,咱们暖暖身子,别冻病了。”

陈照荣收了伞,眼睛很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带着几分冻骨的阴凉。

下一刻,他笑了笑,那阴凉敛去,好像只是错觉。

“外婆,没事,我不冷,表弟呢?”

他扬了扬手中的布袋,笑道,“我给他带了几本连环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