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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要我说,咱们下次就别喊赊锅,赊刀了。咱又不做老家那门生意,喊这做啥?真被人赊了,我这心里啊——”

小江捧了捧心口,想了想,末了铿锵落声。

“贼不得劲儿!”

天知道,听到有人问一句赊不赊时,他一颗心提得多紧,多想替大哥响亮地应一句,不赊!

末了,却只能听着大哥豪气地应,赊!

他在一旁咬了咬牙关子,憋着一股气,打肿脸充胖子,笑得爽朗大气,好像赊出一口锅,只是赊出了一根火柴,洒洒水的事儿。

“怕啥,这钱收得回来。”大江不已为意,“我们签欠条的时候,上头写的是什么?”

大江脚踩地,坐直了身子,椅子的末端高高翘起。

他一脸严肃,随着说话,蒲扇一下一下的点过半空。

“猪过千,牛过万,地瓜一斤卖过一块!”

“这是啥?别人不知道,小江你还能不知道?这是咱们赊刀一族最有天分的云舟叔公给出的箴言,准着呢!”

“放心放心,钱保准收得回来,迟早的事儿,那欠条给我留好喽,一张一百四呢,说啥咱也不亏!我就不信了,一百四的钱,十四张大团结,到时还能不值钱?”

大江重新又躺回了摇椅上,脚一蹬,摇椅又咯吱咯吱的摇晃了起来。

瞥了一眼铁盒子里的钱票子,大江摇着蒲扇,神情快活极了。

“干嘛不喊赊锅,多好的揽客由头,没瞧见咱们今日的生意多好嘛!啧…那客人就没停过,你哥我啊,那说得是嘴皮子都干了。”

小江嘀咕,“箴言,什么箴言,那都是迷信……还天才呢,你瞧叔公现在过得什么样了。”

“再说了,欠条哪里有真钱好使,真等箴言实现了,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赊刀赊锅,赊出去不心疼,那是因为有人找他们做生意,是人家出的钱。”

小江嘀嘀咕咕,大江被嘀咕烦了,一摆手,颇为不耐又妥协。

“成吧成吧,等生意打开了,咱们就不喊赊锅赊刀的由头了,咱们凭好货说话。”

……

石榴树上,潘垚听了着哥俩的话后,有些明白了今日那契为什么立起,又为什么断开。

明明着大小江兄弟身上并没有灵炁的波动。

契约立得起来,除了因为江氏兄弟赊刀一族的血脉,再有的便是那句箴言,那确确实实是一道箴言,还是极为准确的箴言,再过几年便会实现。

这是他们修行的方式,赊一口锅或一把刀,留一道箴言,借一道运。

至于转眼契又断开,则是因为在这场契约中,少了布施人,且那道箴言不是江家兄弟自己断言的。

赊刀一族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一些想要借运或消灾的人,他们会拿着钱财寻到赊刀人。

钱财拿去买了锅和刀,再由赊刀人赊出。

赊刀人留下一道箴言,旁人赊锅时,好似平白得了个好处,其实不然,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道运被抵押了。

等到箴言真的实现时,布施人要是还在,赊刀人上门讨债,被抵押走的运也得还回去。

潘垚若有所思。

今日这契约没成,老刘头那道运没处去,这是布施人不存在。

看来,江家兄弟确实是生意人。

确定了这件事后,院子里又起了一阵风,风卷着潘垚往前,江家兄弟交谈的声音若有似无传来。

“……好啦,别苦着一张脸了,哥和你说了,这钱收得回来,你不信我,还能不信咱云舟叔公?一百四呢,到时能拿一百四回来,咱们稳赚不赔。”

“谁知道那时一百四能买多少东西?”

“……好了,别不开心了,走走,今儿赚钱了,哥请你吃宵夜去!”

出了这胡同,潘垚落地,身子慢慢凝实。

她回头瞅了瞅江家兄弟落脚的屋舍。

要她说呀,做生意人还得是小江老板有眼光,等箴言实现时,那一百四顶啥用呀?

啥都没用!

来回一趟,车费都不够呢!

盘盘算算,说不定就懒得上门收了。

潘垚摇了摇头,为大江哥今日做亏的这单生意惋惜了片刻,抬脚继续往前。

……

天上一轮明月,照得地上的泥土路一片月白,小路旁边屋舍的墙面上爬了一墙的三角梅。

枝叶繁茂,花团锦簇。

清风徐来,摇晃得三角梅像一个个小铃铛,月夜下有幽幽的美。

东街那处里飘来一阵肉汤的香气,顺着汤香飘来的方向,潘垚远远地便瞧到了马路牙子边支着的摊子。

只见几根粗竹竿支撑而起,上头铺一条红白蓝的防水塑料布,棚子下头有两口大锅,一左一右,锅里都搁着大骨头,汤汁熬得浓白鲜香。

只见炭火舔邸着锅底,有火星子撩出,锅里头,汤汁咕噜噜地冒着泡。

宁静的夜晚,听着这道声音,自有一股宁神的静谧。

摊子旁,朱阿婆围着围裙。

……

“汪汪!”后头传来两声犬吠。

潘垚侧头看去,顿时眼睛一亮,惊喜道。

“小汪,你怎么来了?”

潘垚张开手,小汪知意,四肢颠颠跑来,只见它从高高的围墙边缘跑过,一个飞扑,扑倒了潘垚的怀里。

“真乖真乖。”潘垚搂着小狗,揉了揉肚子,又捏了捏耳朵,突然想起什么,抓着四肢看了一下。

确定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小声地交代道。

“乖,下次别在围墙上跑,小心有玻璃渣。”

这时候防盗防贼的手段不高,怕小偷进门,围墙上都会埋一些碎玻璃片。

“汪汪!汪汪!”

小汪接连汪了几声,潘垚听了听,这才知道,小萤给她妈妈和姑婆说了地眼通的事。

这两日,毛水萍还想去寻潘垚问问,打听了一通,知道她家在芭蕉村。

芭蕉村偏僻,得坐车坐船,到了镇上还得再走一段路,毛水萍忙着做生意,又不放心毛老太一个老太太出门走这一遭,准备过两日食材用得差不多了,歇一天去寻潘垚。

小汪听了,趁着小萤睡下了,寻着气息就跑来了。

“嘘,眼睛的事不急了,我知道小萤的师父是哪个了。”潘垚捏了捏狗嘴巴,不让它汪得太大声。

“汪呜——”哪个哪个?

小汪激动,奈何被捏着嘴巴,只小小声地呜呜叫。

潘垚瞧得好笑,眼睛弯了弯。

“喏,瞧到那个阿婆了吗?”她也不卖关子,伸手指了指街角那处的摊棚,“小萤要是能拜她为师,跟着她修行,一定能修得功德。”

如此一来,毛小萤便能掌控自己的眼睛,不再是时而瞧到阴物,时而又瞧不到的情况。

更甚至,在功德修到一定程度时,眼虽未明,心却明,到时,灰蒙的地眼通也能和寻常人一样,生活无碍。

小汪看了过去,激动得不行。

“汪汪,汪汪!”拜师父,拜师父!

这一会儿,摊子上有客,朱阿婆正往左边的那个锅里烫面条和丸子,要烫的东西有些多,明明右边还有一口冒着咕噜噜烟气的锅,她却不用。

“不急不急。”潘垚顺了顺小汪的狗毛,眼睛落在这一左一右的两口锅上。

只见左边的锅簇新,显然是新买的。

右边的锅很旧了,边沿处还裂了道指长的口子,这让朱阿婆只能烧半锅的浓汤。

忙碌的时候,看着锅上的破痕,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哟,您这锅新买的,怎么不连着右边这口锅也一道买了?”

食客是个老客,怕朱阿婆不好端碗,还自己上手了。

这不,注意到朱阿婆的视线,随口问了句。

“买不得,这锅可不好买。”朱阿婆嘟囔,“得寻,用心地寻。”

可不得寻么。

潘垚也跟着看锅。

左为阳,右为阴,朱阿婆不是古怪,她不将右边这锅里的东西卖给人,那是因为,这锅的顾客,它就不是人!

这时,街上有雾气起,汤锅冒出的烟气混杂在其中,两者相互交错,徐徐漫开,街道氤氲着一片白色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