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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花子的话一落地, 周围静了静。

只听昏暗中有冬风肃肃冷冷地吹来,堂屋方向的架子上,点燃的灯烛青光摇曳, 陶花子素手持着一管紫竹狼毫,勾唇笑了笑, 唇边两粒细细的酒窝。

可以瞧出,她颇为自得模样。

此时, 陶花子情意绵绵地看了徐莳树一眼, 暗含娇羞的邀功。

衍郎你瞧, 如今的她, 再不是当初那流落街头的丐婆了。

她知书达理, 婉婉有仪, 能吟诗作对, 知词意出处……再也、再也不会给你丢脸了。

所以, 瞧我一眼吧。

衍郎, 你就瞧我一眼吧。

陶花子巴巴地看着徐莳树。

一往情深的深情,瞧人时含情脉脉, 其中的情谊有如实质的丝线,勾缠着要将人缠住。

不单单徐莳树这当事人感受到了这灼灼的目光,就连身为旁人的潘垚,她在一旁都将个中情谊瞧了个清楚。

有度真君倒是好福气。

一时间, 潘垚有些迟疑了。

有些话,真不知道当不当说。

不是潘瑶,她是潘土土啊!

什么宝鸭暗烧心火热,什么瑶玉之美……当不起,真的当不起这谬赞。

可是,这时候泼这冷水, 只怕这邀功的女鬼得恼羞成怒了。

罢罢,情谊难得,暂且就让她误会着吧,开心一会儿也是开心,就当做是日行一善了。

潘垚瞥了一眼,不吭声了。

……

旁边,徐昶和徐清瞧到这一幕,两人吓得厉害,又凑到了一处报团取暖。

瞅着陶花子手中的灵牌,再回头瞧堂屋方向那密密麻麻的灵牌,瞬间,他们脸上有惊骇的神情爬上。

宅子里的灵牌是这样来的吗?

都、都是这女鬼害的人?

不愧是千百年的女鬼,就是厉害!

“不、不能告诉她我们的名字。”徐昶怕得不行,只觉得今日不愧是大寒,寒气透骨地入侵,让他上牙打着下牙,磕磕绊绊,最后,竟是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徐清:……

“蠢!她怎么会不知道,刚刚还听了,她在叫你昶儿呢。”

徐昶心中一阵绝望。

该死,怎么就叫他昶儿了?

他在心里不停的祷告,昶字不寻常,只盼这旧时的女鬼识字不多,说不得不会写。

徐家俩兄弟对视一眼,再次懊悔。

他们怎么就来白鹭湾了?

果然是生人坑一半,熟人大满贯!

莳树堂弟这是杀熟啊!

……

一旁,徐莳树的眉眼一垂,避开了陶花子的殷殷目光。

他的视线看向潘垚时,眸光一定,道。

“我爸妈是得病没的,虽然让人遗憾又可惜,可他们的命数如此,不论去哪里寻说法,都是这个结果。”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瞧瞧,医院里也有他们治病的记录,是病毒攻击了心脏。人是夜里时候没的,走的倒是不折腾,也算是有福气了。”

顿了顿,徐莳树又道。

“我无意与你过不去,这次回白鹭湾,也只是瞧瞧我徐家的祖坟,没有旁的意思。”

视线一瞥,落在徐昶和徐清身上,他的眼神淡漠。

“至于他们俩,这是我的堂亲,是我徐家自家人,那就更不劳你一个外人操心了。”

他做了个请离开的动作,表示他们一行人从香江舟车劳顿的回来,此时需要的是休息,恕不接待。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徐莳树,我也始终记得,那一年的冬日很冷,我爸妈好吃懒做,去亲戚家也借不到到钱,我心中惶惶不安的时候,是你和你爸爸拉了我一把,带着一道去九龙镇卖鱼获。”

“……我记你家这份情。”

说起九龙镇码头卖鱼获的事,徐莳树的声音顿了顿。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池塘里,只见灯烛飘忽,隐隐能见池塘里有游鱼轻啄水面。

那时的日子,当真是恍然如隔世。

听到徐莳树执意要放潘垚走,陶花子不愤。

她将狼毫笔捏得很紧,几欲折断,瞪眼瞧人时,眼里有凶光。

狐媚子!

“莳树!怎么能放她走?她伤了我!”陶花子一指大门,此处屋宅和她连心连体,宅损,她也有损。

徐莳树瞥了一眼过去,眼中暗含警告。

“你要心中当真有我,就当听我的。”

“听听听!”陶花子连忙表明心迹,“我对你的心,千年百年不变,郎君你还不知道吗?”

徐常德躬身在一旁,听了这一句情话,默默地摇了摇头。

痴男怨女,痴男怨女……

瞧不懂,他个千年妖精瞧不懂哟!

潘垚沉默了下,倒是不领徐莳树的这份情,直接戳破了徐莳树的自欺欺人。

只见她手中的打鬼棒上有莹光赫赫,漾出的诛邪诸字相互缠绕,似巨龙将要咆哮而去。

因着她的约束,这会儿,莹光蛰伏的拢于袖中,却又天生对邪物嫉恨如仇,越压抑,风炁聚得越多,似有磅礴的气势在积聚。

“你早已经不是白鹭湾的徐莳树了,你是有度真君,也许,徐莳树本就不存在。”

在徐莳树还要再说什么时,潘垚先一步地开口了。

“你自己也心知肚明,别的不说,徐莳树脚踝处有一块碗大的疤,那是他小时候被自行车的轮子刮的,如今,这块疤痕还有在吗?”

夺舍新生,脱胎也换骨。

徐莳树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

身上是否有疤,自然自己最清楚。

疤痕什么时候没的?

一开始,在徐衍死去的那一日,他想要夺自己的身体,自己躲了过去,可是,这却不是最后的结局,在那一日,他脚踝处的疤痕就淡了许多,不细看都瞧不出。

而后,在他下定决心要将陈玉梨,也就是他的生身妈妈送走夺得生气后,奇异的是,那块疤也彻底的没了去。

就像是割裂了他的前半生,属于白鹭湾徐莳树短短十三年的人生一样。

……

徐莳树的眼神一下便发了黑,定定瞧着人的时候,像是深山处的一口枯井。

深不可测,阴森又让人心惊。

谁也不知道,这井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怪物。

片刻后,只见他脚步一抬,往旁边走了两步,微微一侧身,这样一来,陶花子的身影就露了出来。

再看潘垚,徐莳树的眼神冷漠。

既然他不是徐莳树了,那也就无所谓什么旧识了。

……

前头的视线变宽敞,陶花子愣了愣神,手中还捏着狼毫笔,转头朝徐莳树看去。

“莳树,这是——”

徐常德忍不住叹气了。

花子夫人啊,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聪明。

“夫人,这小丫头来势汹汹,真君念旧情,她倒是不识好歹,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容情。”

“好好好!这才是真君的气魄!”陶花子眼睛一亮。

她盯着潘垚的脸蛋,不怀好意地勾唇笑了笑。

“小姑娘你放心,这样漂亮的小脸蛋,损了倒是可惜,姐姐容情,一定会给你留个全尸。”

就在她持笔的时候,徐莳树的声音传了来。

“花子,她的名字不是瑶玉的瑶,是三土垚。”

三土垚?

陶花子持笔的动作一顿,笑容僵了僵,眼里有着迟疑和困惑之意。

什么是三土垚?

她、她不会写啊。

……

在徐莳树脚步往旁边走,又出声的时候,就像落了另一只靴子,一切尘埃落定,潘垚呼出最后一口怅然之炁,心道果然。

见陶花子一脸懵的表情,潘垚好心提醒,道。

“山高志远的高山垚,挺好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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