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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垚手一晃,上头便拎了一盏龙形灯,龙口衔珠,光彩耀耀,驱散了那像墨汁一样浓稠的黑,也将这一处的屋子照得光亮。

屋子颇为脏乱,地上落了水泥块,木头地板上有脚印斑驳,小小的屋子里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其余的便搁不下了,而前头,充当一面墙的地方,俨然是将自己堆叠,垒砌得高高的老鼠群。

它们瞧来,眼睛红红,门板牙尖尖。

光亮漾过,老鼠受了惊,瞬间,那如一面墙的老鼠塌了下来。

潘垚瞳孔地震。

塌了塌了!

老鼠吱吱吱地叫着,尾巴遛遛,四肢快速的扒动,慌不择路一般的四处逃窜。

瞬间,地上涌来了名为老鼠的潮水。

“啊!”脏了脏了,地板都脏了!

潘垚急促地叫了声,动作利落,抓着雷云纹的袖袍,一跳就跳了上去。

她扒拉着玉镜府君,从他背后探头看了去,还心有余悸,好悬,差点就被老鼠群爬脚背上了。

玉镜府君侧头,正好撞进小姑娘有些慌而水汪汪的眼睛。

玉镜府君顿了顿。

“怕这呀?”

潘垚不承认,“哪能呢!就、就是心里毛得慌,这么多老鼠跑着来,多脏呀。”

说着不怕,潘垚却不肯跳下来,玉镜府君侧头,瞧着这扒拉着自己的小姑娘,莫名的,他想起了那年夏天,她捉了一只绿汪汪的树蛙回来。

树蛙扒拉着柳树树干,月夜下,腮帮子鼓鼓,脚上有蹼,嘴巴一鼓,肚子是透明的颜色。

小姑娘喜欢得不行。

他离树蛙远远的,不喜欢这冰冷冷又有些湿黏的触感。

身上的重量轻飘飘的,雷云纹的白衣翻动,将潘垚的身影遮挡,只见小姑娘探出头的脑袋圆圆,未扎发的乌发蓬松,像是炸毛了一样。

玉镜府君:会扒拉树的树蛙……好像也挺可爱的。

“怎么这么多的老鼠?”潘垚不解,“这都哪里来的?”

与此同时,见潘垚和玉镜府君没有别的动作,只站在那一处,且炁息明净,虽然是沟渠和旮旯地等阴暗之处的生物,却也亲近这炁息。

散如潮水的老鼠群又重新汇聚起来,一个叠一个,垒砌在一处成了一面墙,寂静的夜里,只听有牙齿啃啮着什么的声音传来。

“有人引了老鼠来,准备破这筑京观的禁锢。”玉镜府君道。

潘垚细细看去,气凝于眼,眼半阖未阖,目注而达心。

果真如此!

只见望气术下,堆叠了一墙的老鼠后头还有一面墙,虚无又以常人瞧不到的方式存在,怨憎和怒意堆叠,里头砌着一个人形。

为了能被砌在墙体中,不占据太多的空间,不至于让砖体太厚而引得人怀疑,当初,人被张大旺和江新伟砌下的时候,这人是站立的姿态。

脚尖拗平,手撑开,头颅也直视着前方。

怨恨和绝望爬上了魂灵的脸,他血糊糊着一张脸,能见鬼眼发红泣泪。

鼠类尖牙,啃啮着因筑京观而形成的禁锢。

瞧清了这些,再看这些红眼的老鼠,潘垚觉得没那么瘆得慌了。

提着灯凑近,都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在大小老鼠门板牙的啃啮下,筑京观的禁锢有些许的松动,潘垚眼睛利,多瞧几眼,指着其中的痕迹,回头就道。

“府君你瞧,这痕迹是之前留的。”

“有人引鼠啃啮禁锢,今儿不是第一次。”

“不错,”玉镜府君的视线落在老鼠垒砌的墙面上。

只见鼠尾溜溜而动,尖齿咬啮,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耳朵里传来的声音也是令人牙齿酸软的动静,然而,细看细究,却是要将困住的冤魂放出。

且不论那人是好意还是歹图,于这一道幽魂而言,这是照进深渊裂缝的一束光。

“古时,H市是盛产丝绸之地,这一地种桑养蚕,最怕的便是鼠患。”玉镜府君的声音响起,龙形灯的光亮将这一处照得明亮,也将地上的影子拉长。

“正月十五这一日,养蚕的人家便会逐鼠,也只元月十五这一次,百鼠听从号令。”

随着话落,屋子里起了道风炁,风席卷而过,吹开了间屋子的房门。

只见狭长的过道里站了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的红衣,鸭梨形的灯泡投下昏黄的灯光,灯光落在她的身上,柔和了面容。

肤若新荔,乌发琼鼻,眉眼宜嗔宜喜,只目光看来都好似带着浓浓的情谊,是个姿容十分出色的人,然而,落了灯光的地上却没有影子。

潘垚看去,就见她手中拿着一个汤碗,里头是煮好的米饭,上头覆一层煮熟的肉,有喷香的味道传出。

而在她的脚下,则是摆了个木牌,上头刻着【敬请五谷神】这五个大字。

字用了黑墨描绘。

五谷神,这是对百鼠的尊称。

玉镜府君察觉到潘垚的发呆。

“盘盘?”

“啊,府君怎么了?”潘垚回神,还眨了眨眼睛。

玉镜府君:……

他瞧了眼对面一身红衣的女鬼,再看潘垚,眼里有分了然。

这是瞧着漂亮的,又挪不开眼睛了?

还不待玉镜府君开口,潘垚便觉自己理亏。

红粉骷髅,再是倾城色,也不过是骷髅骨一副,理解理解,这些道理她都懂。

不过——

真的好漂亮呀。

她又贪瞧了几眼,嘴硬辩解道,“府君,我没瞧这姐姐,我就觉得这饭挺香的。”

“要是搁的是腊肉,再搁点炒丁的小青菜,来点火腿丁,油渣子,干黄花菜……拌一拌下头这木桶饭,别提有多香了。”

说着说着,潘垚真馋上了,不忘强调,“好吃的!”

玉镜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