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人死为鬼,一般来说,亡魂会入幽都,渡黄泉过望乡台……前尘往事尽数洗去,重入六道轮回。

只有生前有怨有恨,死得凄惨又不甘心,口衔一口怨恨之炁断气,怨气冲天的人,才能化作一方厉鬼。

艳鬼,便是这样的存在。

终究是不开心的前尘往事,再想作甚,潘垚将薛宁的注意力引开。

薛宁回了回神,再看潘垚,感受到小姑娘这无形的贴心,轻笑一声。

“自然是我自己取的了。”

“小白被困在里头,只眼睛能动,我问了他,要是同意叫做小白,那就眨一眨眼睛,小白瞪了好一会儿,还是眨了下眼睛。”

至于是不是瞪得累了,又或是见自己迟迟不说别的名字,迫于不能张口的无奈,只得认了,她可不管。

潘垚附和,“也是,名字是用来称呼的,叫的人喊得顺口就成。姐姐喜欢,叫什么都行。”

“没错!”薛宁瞧着潘垚更亲切,更合眼缘了,“小姑娘说话就是好听,字字都说到姐姐心坎里去了。”

“姐姐客气,”潘垚神情真挚,“大抵因为是真心话吧,人都说了,真诚的话最动听。”

薛宁被逗得又是一笑。

玉镜府君:……

就这副模样,刚刚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馋着饭的瞎话?

他不瞎!

冬风从窗户处吹进,拂动白袍簌簌,玉镜府君颇为无奈,侧了头,视线瞧向窗户外头。

不知何时,H市这一处的乌云被清风吹薄,十五的明月又圆又大,遥遥挂在天畔,月辉将薄云晕染,那一片天幕幽蓝,能见风走云动。

……

玉镜府君说得不错,薛宁生前也是H市的人,古时,H市便是丝绸之地,种桑养蚕之风旺盛,薛宁的家中便有种了桑树养了蚕。

每年的元月十五,别的地方有走百病,办灯会的习俗,而H市这一日尤为重要的一事,那便是逐鼠。

碎肉糜搁在米饭之上,请五谷神莫食蚕宝。

“这筑京观的禁锢太过霸道,要是硬碰硬,隐隐还有兵戈之意……后来,我便试了在元月十五这一日请五谷神,借百鼠啮齿,破一破这禁锢。”

“万幸,虽一次不成,禁锢却也有了松动。”

“想来,再来几次,小白便能从这面墙里出来,那样,他也就解脱了。”

薛宁笑了笑。

潘垚瞧去,只觉得她眉眼处有着光亮,照得她分外的耀眼,比那芙蓉面,远山眉,潋滟的桃花眼…都更加的好看。

听过玉镜府君解释的筑京观,潘垚明白了为何会有金戈之意,这是古时战场的无情锋利,战胜一方的炫耀威震之意。

“每年的元月十五?”潘垚好奇,“这么说…姐姐,你在这儿住很久了?”

“是啊,自发现小白后,我便没有挪过住的地方。”薛宁不以为意,“住哪里不是住,反正我也没地儿去,别的倒是不要紧,就是嘛,我身为一介鬼物,弄钱麻烦了些。”

鬼用的是啥钱?

自然是大金大银!

夜里时候,借着夜色的遮掩能够欺瞒过人的也眼睛,第二日时候,阴气下沉,阳气上升,明晃晃的日头一出来,阴暗无处藏身,障眼之法自然而然的破去。

夜里的钞票成了黄纸钱,上头涂一层的金箔银箔,吓都要吓死人了。

流动之处还好还说,长期住宾馆用这东西,确实难以掩藏身份。

多来几次,只怕和尚道士也得来了。

薛宁:“太难了。”

潘垚心有戚戚地点头。

不容易呀,姐姐真不容易,活着时候要为生计操心也就算了,毕竟,人食五谷杂粮,不吃得饿肚子,这死了后还得赚钱……人间惨剧。

不容易,着实不容易!

……

“姐姐别担心,这小白还是有钱的,等他出来了,咱们让他还姐姐这几年的房钱。”

薛宁笑了笑,视线一并落在百鼠墙上,末了又一叹息。

出来?

一年才一次的元月十五,且有的等了。

不过——

她作为一介鬼物,就不缺的便是时间,等便等着吧。

薛宁振了振精神。

“府君?”潘垚侧头瞧了玉镜府君一眼。

玉镜府君微微颔首,“鼠齿锐利,且鼠为地支第一位,是新的开始和新一轮的循环,隐隐应对了破禁之意。”

“既然薛姑娘逐鼠的法子已见成效,那么,盘盘你便依着此法,敬请五谷神来,破一破这筑京观。”

末了,他又道,“用六神引鼠诀。”

“恩,我也是这样想的!”

玉镜府君开口,又是说了一段比较长的话,薛宁站在屋子里,抬头朝玉镜府君看去。

这是她头一次听清了潘垚身边这白影的声音,仔细瞧去,许是自己和潘垚说了话,也有了亲近之意,原先只是灼华绽绽,笼罩着一层月华的虚影也有了真切之意。

广袖白衣,冬风吹来,衣袖间有雷云纹翻动,人不大,只十八九岁模样,眉眼生得清俊不凡,月色下,当真如诗句中所写的一般,皎如玉树临风前。

瞧清了玉镜府君的容貌后,薛宁心下一震。

这人——

她怎么好似见过?

只是那时,他又好似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像,却又不像。

一时间,薛宁有些困惑了。

她多瞧了玉镜府君几眼,心里想着,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还不待薛宁多想,她的心神又被潘垚牵引着走了。

只见潘垚眉眼微沉,目光注视着那一面老鼠垒砌成的墙面,口中念着和合咒,手中捻着和在诀。

下一刻,她手一扬,指尖多了七张黄符。

灶王、土地、门神、户尉、井泉童子、三姑夫人,敬请六神让路。

这是六神符,一方家宅的守护诸神。

随着符箓的燃烧,隐隐能见此处宾馆的庇护褪去,无数的鼠类被吸引而来。

月夜朦胧,能见鼠须溜溜,四爪飞速地从管道上爬了上来。

前仆后继,勇往直前。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这一处有啮齿啃啮的声音,让人听了,牙齿都要酸倒了去。

这一回,潘垚瞧着这络绎不绝的鼠群没有了发毛的感觉,只目光盯着墙面,望气术下,能见筑京观的禁锢一点点被消磨。

金戈之意起,鼠齿锋利如月夜下的短刃,两两相碰相磨,寒光闪烁。

这只的牙磨平了,还有下一只——

鼠群如潮水般涌来褪去,涌来再褪去……终于,在天光将明未明时,只听一声乍破的声音响起,如冰层断裂,又如玉瓶破碎,前头有青光炸开,星星点点落下。

与此同时,筑京观的禁锢破去。

被禁锢的亡魂垂下了手,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