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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水不见日和光,也不沾尘埃。

“还真是一道门。”潘垚嘀咕了一句,冲玉镜府君点头了,下一刻,两人如风似光,接连跃进了水井之中。

“咕噜噜——”

“咕噜噜——”

老井里有透明的水泡鼓动,像是一锅热油里溅了几滴水进去一般,这一处的水井沸腾得厉害。

片刻后,动静越来越小,最后趋于平静。

月夜下,灌湖村一片的安静,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声,还有秋蝉不知疲倦地嘶鸣,月色落不到这口老井,远远瞧去,井口处的水面黝黑黝黑的。

风来,拂动远处的枯叶,叶子落到了老井的水面上,叶尖点着水面,平静的水面泛起了层层涟漪。

不单单水面有了褶皱,远处的声音也好似远了,有了几分扭曲之感。

而此时,天上的几颗星也微微而动,隐隐有向一条线靠拢的趋势。

天边有白云翻滚而动,汹涌波涛,厚云间有雷霆阵阵。

……

井下一片的黑,耳朵边,眼睛处,嘴巴里……处处都是水。人类生活在陆地,对水有着深深的恐惧,更何况是这样灭顶而来的深水。

不过,潘垚倒是不惧。

元神出窍,佛子出游,如风似光,形态万千……这会儿,她便将自己幻化成了一条鱼,有着大尾巴一样的鱼摆。

潘垚咕噜噜着细小的水泡,鱼尾一摆,回头冲玉镜府君笑了笑。

饶是说着皮囊之下尽是枯骨,瞧着此时的潘垚,玉镜府君眼里也有惊艳之色。

小姑娘长高了许多,周身拢着一道浅浅的莹白,杏眼弯弯,眸光中水色潋滟,所过之处有旖旎的碎光,于一片黑暗中,她亮眼得惊人。

见玉镜府君还未跟上,一个摆尾,潘垚往回而来,伸手拉住玉镜府君的手,冲他笑笑,又摇了摇头。

示意他别怕别担心,她也不怕不担心!

视线落在自己被拽住的手,玉镜府君怎么也没想到,倒是自己被担心了。

他反手一握,只见宽袍垂坠,如云炁一般将潘垚护住,下一刻,两人下沉的速度更快了。

……

黑,周围愈发的黑。

静,这深处静得吓人,空茫茫一片,就连耳边的水流声都小声了,死寂死寂的。

愈往下也愈冷,冻入骨髓一般,便是身为元神的潘垚都有些受到了影响,睫羽处有冰晶凝结,元神的光亮黯淡了几分。

一道暖流从手心处传来,潘垚知道,这是玉镜府君渡了灵炁过来。

“谢谢府君。”转头,潘垚对他便是一笑。

突然,潘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后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她背后像是碰触到了什么,触感冷冰冰的,又有一些软,这一刻,潘垚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上床鬼吓人了。

这冷不丁地来一下,还真是吓人。

“怎么了?”玉镜府君问。

“水里好像有东西。”

话落,龙形灯出现在水底,只见龙头气势威风赫赫,龙口衔一口龙珠,本该是光彩耀耀的一盏灯,不知是因为水底的原因,亦或是旁的炁息影响,龙口处的光亮并不是很充足,只照亮了方寸之地。

可这方寸之地也够了。

是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死人。

只见他就浮在水中,犹如站着一般,两只手也垂在两边,头微微地有些耷拉,潘垚瞧到的就是他的脑瓜顶。

是个成年男子,他穿一身古时的衣裳,梳着高髻,上头用一根青色的布条缠绕,衣裳也是同色的,右衽上一道白,裤脚和袖脚处都有扎带,颇为干练模样。

“哎呀我的妈呀!”潘垚吓了好一跳,往玉镜府君旁边一跳。

死人不可怕,突如其来的死人才可怕。

尤其是穿着一身不知多久年月,头微微低着,好似下一刻就要抬起头的死人。

到时,他要是睁开眼睛,里头只有眼白没有眼仁,再龇牙一笑,对自己这来客打招呼可怎么办?

那才瘆人。

潘垚:“不用客气,我自己逛逛就成……你继续睡,继续睡,不用你招待哈。”

玉镜府君听着小姑娘碎碎念的嘀咕,觉得她可爱极了。

他将潘垚往身后一护,接过灯往前一探,宽袖一动,水炁托着面前人的下巴,将他闭着眼睛的脑袋支起,朦胧灯光将模样照亮。

瞧清面容,玉镜府君的眼里有震惊。

“……是三宝。”

潘垚探头,“府君认识呀。”

才说完,潘垚就想拍自己嘴巴了。

她真是被吓着了,都开始问啰嗦话了,既然是七星宫旧址,里头的人便也是旧人,玉镜府君出自七星宫,自然认得。

果然,就见玉镜府君点了点头,“是,三宝是俗家弟子,那时人间皇权更迭,他父族是一处藩王,为保香火,托了故人送他入了七星宫,因为没有修行的资质,师父便做了主,领他在七星宫做一份闲差。”

潘垚惊奇,这一身青衣简简单单,朴朴素素,穿得就像家丁一样的人,竟然还是藩王家的孩子?

人不可貌相啊。

这七星宫就跟古代的京城一样,那话怎么说来着,掉下一块砖,砸的都是皇亲国戚。

玉镜府君叹息一声,“世乱,人命如草芥,得一份安宁和庇护不易。寻常人没有修行资质,宫门不开。”

“府君认得的这位——”潘垚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上下打量了面前这具尸体,“那得有千年了吧。”

“可这么久了,这叫三宝的人,他的尸体搁水里竟然还这样的栩栩如生,都没有泡白呢。”

便是她,要是在身体在水里泡久了,手上都得起白褶子,这叫细胞的渗透作用。

不科学不科学。

……

“不止三宝,他们也是如此。”玉镜府君提着灯,往周围一探。

潘垚顺着朦胧的光亮瞧了过去,这一看,顿觉毛骨悚然。

只见这一深度的水里,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尸骨,栩栩如生,他们穿着旧时的衣服,有寻常布衣,也有书生服,更有绫罗绸缎……

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此刻,他们都悬浮在水里,像是站着一样,两手垂在腿边,水流轻轻地拂动他们的衣裳,很静。

倏忽地,有人将脑袋抬起,凝结了冰晶的睫毛微动,细微,但是在这一片寂静中却显眼。

就像碰到了多米勒骨牌一样,一人睁开眼睛,紧接着,其他的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一睁,里头是白眼仁。

空洞,无神,诡谲。

潘垚:……

真是怕啥来啥,她刚刚就不该瞎想!

这下好了,他们都来招待她了。

热情地款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