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钰灵小姐?”旁边, 顶着葛老根要咬人的目光,径自又去角落里提一酒提子黄酒的赵大宝也吃了一惊。

他回头瞪来,手中的酒提子斟歪了酒也没察觉。

葛老根心疼得不行, “怎么, 你认得这钰灵小姐?”

视线一转, 他的目光落在猛地站起的潘垚身上, 诧异道, “阿妹也认得?”

乖乖, 大家都认得,合着就他是个局外人啊。

赵大宝哑然失声。

认得, 怎能不认得, 七星宫门上下, 谁能不认得钰灵小姐?那可是宫主的闺女儿,如珠似宝的闺女儿,出行时一顶鎏金红轿, 四大宫婢抬轿,香风阵阵,所过之处有百花绽开,端的是大排场。

他看向潘垚, “阿妹也认得钰灵小姐?”

潘垚绷着一张脸, 她点了点头, 没有说太多,只是道,“听闻七星宫宫主有一女,待之如珠似宝,风华绝代,人唤一声钰灵仙子。”

葛老根恍然, “原来是你们宫主的闺女儿啊,难怪行事这般肆意。”

这依着他们的土话来看,宫主的闺女儿,那不就是皇帝王爷家的千金吗?

皇家贵胄的,脾气是大,也不知道这小狐鬼哪里惹到人了,就连性命都丢了,瞧着它的样子,对于钰灵小姐为何要害了自己,就还稀里糊涂的。

葛老根瞧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尖嘴狐狸,满是褶子的脸上有叹息闪过。

也许,就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在天家眼里,命如草芥,一丁半点儿也不值得珍惜,这小狐鬼也一样,在大人物眼里,兴许就只一畜生罢了。

畜生的命,除了畜生自己,谁又会在意?

葛老根拍了下赵大宝的肩膀,不忘拿过他手中的酒提子,将搁在一旁的红布酒塞一塞,塞得牢牢,保住了自家一酒缸的黄酒不被糟蹋后,这才颇为真心地道。

“大宝啊,你回来得对,这仙家,不修也罢。”

赵大宝满嘴的苦涩,想着自己曾见过的妙清道人,一身仙风道骨,这样的人养出的闺女儿,能差到哪儿去?

他有心想再问上一句,是否其中又有什么内情,想到害了谢仙长的有度真君,又哑然失声了。

谁又何曾想过,如贵公子一样的有度真君,亲厚如兄的师兄,有朝一日竟会突然的发难,暗害了谢仙长。

他一介凡人,有幸入了山门,习得道法皮毛,已觉满足,是想不明白,那些翻手云覆手雨的人,他们心里是作何想的。

“老哥哥这话说得对,这仙家,不修也罢。”赵大宝叹了口气,顺着葛老根的力道起了身,落座喝葛老根最后舍的一碗黄酒。

一个米团子,吃时软糯甜口,不想入了腹肚,竟似内里包了火一般,灼得人肚疼身死,半人半狐成一狐鬼,伶仃一人飘在世间。

小狐鬼缩着肚子,想着濒死之事,腹肚好似还残留着那时的痛意和俱意,如影随形。

潘垚覆手在它的腹肚处,小狐鬼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炁息慢慢涌来,就像它小时候贪耍地偷吃了阿娘买回来的一碗桂花酿。

甜滋滋的。

吃下肚却暖呼呼,又让人迷瞪瞪,像是夜晚时候泡在水里一般,摇摇晃晃,抬眼便是漫天的星辰。

又美又醉人。

“姐姐,好舒服呀。”小狐鬼的尾巴甩了甩,亲昵地挨着潘垚的手蹭了蹭,它都不疼,也不害怕了呢。

潘垚摸了摸它雪白的毛发,瞅着它幽幽的狐狸眼,杏眼里都是认真,商量道。

“小狐鬼,姐姐有一些想知道的事,能不能瞧瞧你的记忆……不疼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等梦醒了,那些可怕的、不好的噩梦也就忘记了,成不。”

“真的能忘记吗?”小狐鬼微微直起身,它想记得阿爹阿娘,记得那些开心的日子,不想记得自己死时的痛,太痛太痛了。

潘垚点头。

“好,姐姐你瞧吧。”小狐狸将脑袋轻轻朝潘垚碰去。

潘垚眼睛微垂,半阖双眼,一缕神识入了小狐鬼毫不设防的鬼魂,如同平静的水面落了个石子一样,水波微微漾开,过往之事一幕幕掠过。

里头的人都长得格外的高,视线需得朝上。

这一刻,潘垚感受着小狐鬼曾经的视野。

……

时值冬日,摇山好似覆了一层白雪,只见云雾缭绕,不知深处,罡风吹过山林,落了叶子的高树枝丫舒展,偶尔积雪簌簌。

一团似白雪的小动物在雪地上跑过。

它很快活,也很顽皮,时不时扒拉扒拉雪,两条后肢蹬一蹬,瞅着白雪洁白如冰晶,蓬松似糕点,黑黢黢的狐狸眼里有馋意一闪而过。

尖尖嘴往雪地里一插,咬了几口雪,再抬头,黑黑的小鼻尖冻得冰凉凉。

甩甩脑袋,有白雪被甩出。

“小狐——”

“小狐——”

有女子着急的呼唤声传来,小狐狸眼睛一亮,瞅着来人快活地喊了一声阿娘。

四肢齐奔,在跑到女子面前时,它一个飞扑,再落地时,不再是尖嘴的白狐狸模样,而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模样。

只见肤白胜雪,穿一身白色长裳,长裳的边缘处有毛茸茸的绒条,顺滑又柔软,是天底下最好的狐狸毛。

“阿娘!”小男孩抱住来人的腿,仰着脖子瞧人,狐狸眼微微一眯,藏在发间的两个毛耳朵跟着动了动,一派的娇憨可人。

“你来接我呀,是喊我吃饭吗?今儿吃啥,小狐想吃灯芯糕,白白的,像雪。”

才说完这话,它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显然,这是方才吃雪凉着了。

往常时候,妇人都会絮叨几句,还会捏捏小狐尖尖的耳朵,动作不重,与其说数落,不如说是母子间亲昵的小游戏。

这会儿,她面上却没了往日的轻松,带几分焦灼,还有几分不明的不安。

“小狐,小姐来了,一会儿你见着小姐了,别胡闹,要乖巧要听话,知道了吗?”

小狐乖巧地应了一声,声音细细又稚嫩,“小狐一直很乖的,阿娘放心。”

妇人牵着小狐往前走,身影一高一低,雪地里有其他小动物从干枯的树洞里跑出,站在光秃秃的树干上,呼吸日间这冰冷却又新鲜的空气。

冬日少食,小动物都掉了几层膘,下巴尖尖,毛发里的皮肉耷拉着骨头。

小狐昂了昂尤有些奶膘的下巴,有稚童得意的笑,天真没有坏心,却有几分讨人嫌。

它可是有阿爹阿娘养着的小狐狸,不要自个儿去讨食呢。

“小松鼠,明儿咱们一起玩呀,我叫阿娘买灯芯糕,我请你吃糕点。”

小松鼠吱吱叫了两声,不是太买账,尾巴一甩,钻进了树洞之中,大尾巴却漏了一截在外头。

小狐不介意,拉着自家阿娘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宫门方向走去。

白雪覆盖了深山,到处都一片冰晶,就连石头好似都被冻得更加硬实了,往日的流水潺潺声音小了去。

越往里走,山林越是幽静。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处壁立千仞的地界时,瞅着像是没有了前路,只见岩石竞秀,怪石嶙峋,下头是白雾茫茫的云雾在翻滚,抬眼看去,山顶处偶有一些的树木,寒冬腊月时候,它们还是绿意葱葱。

冰雪落下,沾不到这绿意。

妇人拉着小狐往前,脚下是悬崖也不惧,往前踏出一步,本应是双足悬空的坠感却没有到来,好像天旋地转一般,只眼睛一睁一闭,这儿就换了一个天地。

只见宫殿巍峨,白玉为砖,放眼能见飞檐斗拱,雕栏画栋。

白雾如岚一般的拢过,妆点了这一处有如仙家之所一般。

潘垚依着小狐的视角,抬眼便见前方有一龙一凤的抱柱牌坊,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七星宫】三个大字,和她在灌湖村底下瞧到的,一般无二。

只是和那时的冷寂不同,此时此处白雾如岚,有如仙宫阁楼。

天色未晚,正是将暗未暗时分,那轮圆月却已经在天幕之中,只见孤月悬空,清冷高傲,此处有泠泠泉声,也有清冷的丝竹管弦之声传来。

“来了?”女子的声音亦是好听。

只见帷幔重重,宫门被守殿的仆人打开,低头敛目,足底轻轻,与其说是人,倒像是一个摆件一般。

潘垚一缕神识落在小狐身上,感受的是它的记忆,能察觉到小狐阿娘握着小狐的手紧了紧。

“小姐。”妇人弯身行了个礼,转身扯了扯小狐,轻声道,“给小姐请安啊。”

小狐抬起头,狐狸眼眨巴了下,还有几分孩童的懵懂。

依着这视线,潘垚将前头瞧了个清楚。

只见帷幔重重,风一吹,纱幔缓缓而动,隐隐能见一女子卧坐长榻,体态婀娜,修长的手抬了抬,声音也如那不扰人不突兀的仙乐一般,泠泠如泉,却带三分散漫。

“不必了,小娃儿天真浪漫,何必以凡俗之礼拘着它?条条框框的,无趣。”

妇人惶恐的低头,还是又捏了捏小狐,给它使了个眼色。

小狐脆声,学着大人的模样作揖,“小狐给小姐请安。”

女子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风将帷幔拂动,下一刻,帷幔散开,犹如薄雾被日头一照,只片刻便消弭。

宫殿里盏了灯,灯烛明亮,钰灵一身紫衣。

潘垚瞧了她的模样,颇有些意外。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