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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再是好奇,瞧着顾春来郁气的样子,顾昭是不敢再进去问了。

她去灶间拎了脚盆,又拿了皂粉和刷子,趿拉着一双木屐,坐在院子里的小杌凳上刷鞋子。

井水凉凉的,漫在脚上十分舒坦。

隔壁王家。

王慧心正在修伞,阳光散漫的落在她的乌发丝,素手上......

面容沉静舒缓。

远远的看去,不像是拿着米糊糊在修伞,倒像是京里大家闺秀拿着一只毛笔,沾了颜料,细细的描绘伞面,画一副荷塘月色。

顾昭站起来,拧了拧鞋子上的水,暼头正好瞧见隔壁二楼廊坊的这一幕。

顾昭感叹:美人就是美人,做啥都是赏心悦目的。

似是察觉到视线,王慧心回头。

两人的目光一碰,顾昭脸红了,王慧心笑了。

她的视线落在顾昭手中的鞋子,笑道,“今儿怎么刷鞋子了?”她想了想,“唔,我记得前儿你阿奶才刷过呀。”

顾昭脸更红了。

连她阿奶帮她刷鞋子这事,惠心阿姐也知道啊。

王慧心似是瞧出顾昭的窘迫,贴心开解道。

“你夜里当值走许多路,辛苦着呢,你阿奶时常念叨,说是要有一双干净整洁的鞋子,自家孙孙才能走得更舒坦一些。”

顾昭心里感动。

阿奶真好。

王慧心不解:“怎么才刷过又要刷?”

顾昭:......

因为刚才有一个伯伯抱着她的脚哭,鼻涕眼泪掉上头了,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跳脚的。

顾昭:“咳,踩到脏东西了。”

王慧心拖长了声音,“哦,踩到狗屎了。”

顾昭几乎要跳脚了。

“没有没有,不是狗屎,就是脏东西而已。”

王慧心偷笑。

顾昭无奈了。

“慧心阿姐,你又逗我。”

汪汪汪!

那厢,听到狗字,正在顾昭屋里养魂的大黑从窗棂处探出脑袋,朝她大吠。

汪汪!

叫我干嘛呀?

顾昭瞥了一眼,暗地里冲大黑摆摆手,示意没有唤它。

大黑呜咽一声,又回顾昭屋里待着,只见它一个跃扑,魂体便钻进角落的纸伞里,不见踪迹。

......

王慧心将修伞的软毛刷洗净,在墙头处趴着唤顾昭。

“顾昭,这个还你。”

顾昭接过,“这是我家的吗?”

王慧心:“是啊,早上时候找你阿奶借的。”

顾昭仔细的看了下,果然,自己上次拿这把刷子修过六面绢丝灯。

王慧心:“顾小昭,你和你阿爷刚才在聊啥,热热闹闹的。”

顾昭:“哦,我不是刚发了薪水嘛,就给我阿爷带了点六安瓜片,他心里高兴,声音就大了一些。”

王慧心:“这样啊。”

顾昭瞧着她面容上似有歆羡之意,知道她这是羡慕自己能当值赚银两了。

顾昭安慰道:“阿姐也不差啊,我前儿还听王阿婆说了,你绣的帕子和香包,绣坊里都抢着买呢。”

“哪呢!”王慧心百无聊赖的拨了拨土墙上冒出的一处嫩草芽。

“咱们玉溪镇的绣坊能给多少呀,也就够家里添些油盐酱醋罢了。”

王慧心眼里有些忧虑浮上。

顾昭知道她的担忧,王阿婆的年纪毕竟大了。

王慧心:“我打算攒一攒绣活,下一次捎人带去州城里问问。”

顾昭:“阿姐做的绣活极好,一定能卖出好价钱的。”

王慧心捂着嘴笑了。

顾昭:“对啦,慧心阿姐。”

王慧心:“嗯?”

顾昭四处探头瞧了瞧,见东屋没什么动静,这才凑近王慧心,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知道玉溪镇三大谜团吗?”

王慧心:“......知道。”

顾昭来了精神,“是什么?”

“我知道了两个,一个是听雨楼掌柜娘子的事,一个是关于我大姑妈那事,还有一个呢?”

“刚刚因为不经意捎带了姑妈的事,阿爷有些不痛快,吓得我赶紧跑出来了。”

王慧心斜睨顾昭:“你怕你阿爷生气,就不怕我生气啊。”

顾昭:“啊?”

她莫名,“阿姐干嘛生气。”

王慧心冷哼了一声,拿出纤纤玉手点了点顾昭的头,“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第三个谜团说的就是我啊!”

“走了,不和你闲聊了。”王慧心跳下大石头,拍拍手朝灶间走去。

顾昭凌乱了。

是哦,玉溪镇的人也都在好奇,到底王婆是哪里捡回来的王慧心,毕竟慧心阿姐这般漂亮。

王慧心的爹娘,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

顾昭悻悻的往自家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拍两下自己的嘴巴。

瞧她今儿这臭嘴,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顾昭进了屋子,不见大黑,她的视线落在角落的纸伞上,两步走了过去,将伞撑开,一只通体黑毛的大黑狗凭空掉了出来。

“汪汪!”干嘛!

顾昭没好气:“没干嘛,喊你吃饭了。”

……

人吃五谷杂粮,鬼却吃不来实物,狗魂也一样。

它吃供奉,往往贡品瞧过去好好的,实际上内里的精华已经进了鬼的肚子。

顾昭一个打更的,自然是不能大鱼大肉的供着大黑,她更多时候是燃三根清香。

顾昭从木柜顶上的小匣子里翻出三根清香,掌心拢过,三根清香腾的起了火苗,接着,三缕烟气从香里冒了出来。

顾昭瞧着大黑吞香,盘腿坐在地上,支着脑袋瓜,问道。

“怎么样,香吧,这是我昨儿去桑阿婆那儿买的,用过的都说好。”

大黑抽空汪了一声,“一般般吧。”

“怎么会?”顾昭诧异了。

她低头看匣子里的香,只见香脚直且长,上头的香粉细腻均匀,这样的香,燃烧的时候速度不急不缓,清香馥郁,烟气袅袅轻盈。

隐隐还有提神之意,最是受玉溪镇百姓的喜欢了。

大黑睨了一眼,“汪汪!”

又不是你们吃!你们自然只要看漂亮就成,哪管味道好不好。

顾昭:“......此言有理。”

她好奇道,“这是什么味道的?”

大黑吐舌,没啥味道,没有肉味。

顾昭失笑,“肉是绝对没有,我自个儿都吃得少呢,这样吧,我今儿发薪水了,过两天赶集时候,我去姚婶子那儿买几摊豆腐,回来后给你做豆腐拌饭,怎么样?”

大黑:“汪汪!”

它亲亲热热的摇着尾巴绕着顾昭,眼见着还要扑过来嬉闹,顾昭连忙制止。

“好了好了,别闹。”突然,她耳朵动了动,急急道,“大黑快吃,我阿奶回来了。”

话才落,就见大黑张大了嘴,加快了吞吃烟气的动作。

香炉上,星点燃烧的清香瞬间加快了燃烧的速度,不过是顷刻间,三枝清香便只剩香脚。

顾昭将香炉藏了藏。

家里养着大黑的魂,顾昭还没和老杜氏和顾春来说过。

原先她想着送大黑走,大黑却赖上了她。

它也振振有词,说是自个儿欠了顾昭好几张符,必须好好偿了债,到时债务消了,它自然会离开。

顾昭能怎么办。

只能就这样养着了。

偶尔夜里当值时候,大黑也会跟前跟后,倒也有那么两分可爱。

......

酉时时刻,顾昭已经差不多吃完饭了。

“对了,阿奶,这个给你。”顾昭从怀里将那两个荷包掏了出来,将它们往桌上一搁,这才继续吃饭。

“都放在阿奶这里啊,自己不留一些?”

老杜氏已经从听顾春来那儿听说了荷包的由来。

顾昭点头,“放奶奶这儿,家用。”

老杜氏心里熨帖,她摸了摸顾昭的脑袋,拿了顾昭薪水的那一份,将周掌柜给的绸布荷包推了过去。

“奶奶拿一个就好。”

“剩下的,咱们昭儿自己攒着。”她顿了顿,有心想说以后做嫁妆,却又说不出口。

眼瞅着这个孩子有机缘,现在走上了修行路,以后更不可能平平常常的嫁人生子了......

老杜氏叹了口气,罢罢,嫁人生子也就那样,其实也没什么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老杜氏覆上顾昭的手,拍了拍。

“别和奶奶客气,奶奶也没有和你客气,家里的银钱够用,不够的话,奶奶自然会向你开口。”

“乖,你也大了,身上总得搁点钱。”

她想了想,继续道。

“不是说了嘛,身上有银钱,财神都会跟着来,到时你做什么都顺当着呢。”

“哈哈。”顾昭闻言笑了两声,“那我得在身上多揣点银子!”

老杜氏拍了下顾昭,“别不信这话,咱们玉溪镇就是有这样的说法,财运它是活的。”

顾昭将荷包收好,“知道啦。”

......

“对了,奶奶,你今儿去哪里了?”

顾昭一边将碗筷收拢,一边问道。

老杜氏:“哦,我在你金花婶子那儿折菜,听她说些热闹事,一时没注意时辰,回来就迟了一些。”

“都说了什么事?”顾昭随口问道。

老杜氏:“说来也是巧了,我们闲聊了华家的事,哦,也就是你今天碰到的周掌柜,他媳妇的娘家。”

顾昭:“啊,你们说周掌柜的娘子了?奶奶,这不好……”她压低了声音,“掌柜娘子没了,咱们还是要忌讳一点的,下次不说了哈。”

“嗐,你小瞧你奶奶了!”老杜氏嗔道,“不说死人闲话,这事我还能不知道?”

顾昭忙不迭的赔不是。

“是是,奶奶最明礼了,所以教出的我也这般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