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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桀的怪笑声幽幽幢幢,瘦骨嶙峋的手从鬼道里伸出,搭在顾昭的肩头。

顾昭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怎么不走了?”

前面的赵刀听到动静,提着灯笼回过了头。

夜色昏暗,在那一刹那,人途鬼道交错,黑暗中似有黑雾游走窜逃。

倏忽的,赵刀的目光一凝,视线落在顾昭肩上那若隐若现的鬼手上。

只见那鬼手苍白中带着几分青,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其中的阴冷,而顾昭侧过头一动不动。

赵刀大惊:不好!昭侄儿肩上的阳火被鬼抓了个正着!

这是命门被抓?

大凶,大凶啊!

顾昭回头:“赵叔……”我没事……

还不待她将话说完,就见赵刀颇为凶悍的拎起了打更的铜锣,三两下便来到了面前。

铜锣凑耳,锣槌用力的往下击打了三下。

“梆!梆梆!”

顾昭脑袋一懵。

铜锣浑厚的声音在耳朵里炸开,回音袅袅不绝。

与此同时,鬼道里一声凄厉的鬼啸声响起。

苍白发青的鬼手,倏的一下缩回了去。

……

“小样!没有那功夫也敢在你关爷爷面前耍大刀!”

大发神威的赵刀收了铜锣,凑近顾昭,关切的问道。

“昭侄儿,你没事吧。”

顾昭抬起头,眼里几乎有泪泡。

她的眼睛盯着赵刀的唇处,勉强分辨,这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不好!

她的脑袋和耳朵要炸开了。

顾昭目光怀疑的打量了两眼赵刀。

难道她看走眼了?赵叔这是面憨心奸?

因着她拐了赵家佑夜不归宿,故意找这个机会制她一制?

……

顾昭心里胡想了一通,待缓了缓神,耳朵处的闷胀感这才消了下去。

“……不打紧,就是耳朵闷了闷。”

赵刀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道。

“嘿嘿,我那也是一时情急,我瞧见它抓你肩膀了,不是说了嘛,鬼物阴炁会熄了人肩上的阳火......”

还不待赵刀说完,就听周围又有幽幽幢幢的鬼音传来,夹杂着悲切的哭音,如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赵刀喝道:“谁!”

鬼道的桃三娘事情以后,他可是专门的问了问顾老哥,顾昭侄儿都这般的身手不凡了,往日里啊,他那瘦削又老迈的顾老哥,又该是怎样的深藏不漏高人?

赵刀遥遥的畅想了一番。

后来,杯酒下肚,顾老哥指点他了。

这等妖魔鬼怪只会迷心,碰到他们的时候,必须比他们强,比他们凶,如此才能镇得住!

赵刀目光凶狠的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他老赵再也不是躲在侄儿身后,眼巴巴瞅着,干看着事情的老赵了!

......

杜世浪的鬼影从鬼道中挣脱出来,他瞧了瞧自己身上那簇新的蓝色袍子,刚才被铜锣一吓,他不小心跌到地上了。

纸衣虽然簇新,却也纸脆不耐碰,眼下都摔破了。

杜世浪又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他穿件新衣裳容易么他!

“呜呜,道长,是我啊......世浪啊。”

顾昭:“......我知道是你。”

毕竟瘦成这般样子的鬼,也是少见的。

人途鬼道时不时的交错,赵刀眼中,杜世浪的身影断断续续出现。

之前还在三十步远,再一错眼,又已经到十步处了。

赵刀闭眼,罢罢。

他这等凡俗之人害怕也不丢脸。

……

杜世浪站在顾昭面前,给顾昭递了一张白纸。

“道长,给你。”

顾昭不解,“这是什么?”

她接过一看,居然是一张简帖!

只见简帖里头,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格外的清丽,墨字错落有致的落下,虽然鬼炁森森,却似水芙蓉微微垂蕊,别有一番清婉灵动。

顾昭念了念:“送呈顾道长台启,谨订于四月二十八新居落成并乔迁之庆,特设薄宴,恭请道长携友来访,杜家世浪静候佳音……”

顾昭哭笑不得的抬起头。

“你还请我吃饭啊。”

吃啥,吃香火和前段时间的清明粿吗?

唔,这种的还是客气的了。

鬼物最善捉弄人,有些会遮掩人的眼睛,以烂树叶、石头、蜘蛛、蜈蚣等物招待人。

被宴请的人还以为是美酒佳肴,吃了个痛快,第二日一看,就得肚里翻滚了。

杜世浪桀桀怪笑一声。

“道长放心,定不是那等糊弄物!”

“明儿我迁居,家里娘子和老娘为我备了一桌宴席,鱼肉蹄子,瓜果蔬菜,样样不缺!”

顾昭想了想,“成吧,那我明儿就去。”

杜世浪心满意足。

这道长愿意来就好,那山羊胡的荔先生也不知道准不准,他那阴宅可是关乎子孙后代的,半点马虎不得。

离去时,杜世浪殷殷交代,“我那旧宅在息明山,明日巳时三刻,道长,万万记得。”

顾昭摆手,“知道知道。”

杜世浪的鬼影没入鬼道,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顾昭抬脚跟上赵刀。

这杜世浪心里打的小算盘,她还能不知道?

他失算了,她可不通那堪舆之术,哈哈!

不过头一次有鬼请她做客赴宴,顾昭也觉得蛮稀奇的。

……

顾昭低头看着手中那简帖。

倒是忘记问问这杜世浪了,这帖子是谁写的,瞧那杜世浪,也不像是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啊。

......

清晨,赵刀提着灯笼回了家。

他瞧着赵家佑屋里有黄绿的莹光亮着,心里满意。

这是在用功啊,不枉费他花费银子送去了学堂。

……

屋里,赵刀的婆娘陈小莲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的肚子微微有些鼓胀,一看便是有四五个月身孕的模样。

赵刀眉头一皱:“别,你将那脸盆放着,我自己来就成。”

他脱下外裳,几步过去端盆洗了手脚,一边做这些事,一边同陈小莲唠嗑道。

“这些日子,我算是见多了那等奇奇怪怪的事,咱们该忌讳的还是忌讳。”

“你有了身子,我这夜里巡夜的,还跟着昭侄儿走了好些趟鬼道,身上难免沾了些鬼炁,你啊,还是不要凑太近了。”

陈小莲名字秀气,人却有些马虎,当下便道。

“有啥打紧的?以前怀家佑的时候,你不也一样的巡夜?”

“再说了,你不是说了嘛,每次分别的时候,顾昭都会拍了拍你,然后你身上就松了松,可见啊,人家都有替咱们考虑,帮你化了那鬼炁呢。”

赵刀:“也是,昭侄儿贴心……唉,都是小子,你说,咱们家小子怎么差他那么多?”

陈小莲护短,“咱们家佑也不差啊,喏,公鸡一叫,一早便起来勤学了。”

赵刀满意:“是是,难怪咱们老话都说,牛要打,马要鞭,小孩不打要上天!”

“你瞧咱们家佑,前两日我打了这么一遭后,这两日都勤学了多了!”

赵刀欣慰不已。

“要是日日如此勤学,咱们老赵家以后啊,指不定还真能出个读书人!”

陈小莲也是一脸的欣慰,“是啊,长大懂事了。”

……

懂事的赵家佑在屋里听到这话,愁得大青虫样的眉毛耷拉在一起。

他这么一分神,夜翘灯便闪了闪,眼瞅着里头那只大夜翘又要飞出来咬人了。

赵家佑一急,连忙道。

“别别别,我马上看书,马上看书......”

囊萤灯闪了闪,光亮又正常了起来。

……

嘴里念着之乎者也,赵家佑偷偷的打了个哈欠,心里叫苦不迭。

果然,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

尤其是和顾小昭在一起的时候。

……

赵家佑瞅了一眼那夜翘灯,想着自己夸下的海口,什么有囊萤伴读,他定能读书有成,为流萤做一首流传千古的绝诗......

赵家佑重重的将脑袋往桌上捶了捶。

这下好了,这大夜翘日日天不亮便来扰人清梦。

……

“嘶!”

赵家佑一动,不免扯到了臀下的伤处。

一时间又伤心又沮丧,还得拿着书摇头苦读。

屋外,赵刀还在说闲话。

“今儿我又吓了一跳,一个骨挝脸的蓝衣鬼来寻昭侄儿,唬我一跳,你道他是来作甚,哈哈,居然是来请咱们昭侄儿赴那迁居宴!”

陈小莲也来了兴致,“迁居宴,鬼也有迁居宴吗?”

“哪呢!”赵刀摇头,“不就是迁坟嘛,那骨挝脸也整得有模有样的,拿了个简帖,说什么让昭侄儿携友到访。”

陈小莲好笑,“倒是个体面的死鬼。”

两人说着趣闻,屋里的赵家佑竖起了耳朵。

“迁坟?”

“携友到访?”

那不就是那杜世浪请他赴宴嘛!

赵家佑连忙低头用功,只等着天亮便去寻顾昭。

......

六马街,码头处。

赵家佑百无聊赖的蹲地,嘴里还咬着根青草根,瞧见顾昭来时,倏忽的站了起来。

顾昭也意外了,“家佑哥,你怎么在这里?”

赵家佑:“我听我爹说了,那杜世浪热情好客,下帖子请咱们去参加他的迁居宴,是不是?”

顾昭摆手,“不成不成,你可不能去。”

“前几日的事情才刚刚掀篇,回头赵叔又怨我了。”

赵家佑睁眼说瞎话,“爹知道的,这事就是他说的。”

顾昭狐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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