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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拈胡子的手一顿,随即又唬脸。

“瞎说!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那衣裳还是在我这儿急急买的呢,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量,用的又是白棺……家里一点准备也没有,不是急症去了又是什么?”

元伯已经听不下去了,拔腿就往许宅跑去。

小潘:“哎哎,怎么说走就走了?”

他说罢跳了跳脚,索性抱着咕咕鸟的笼子,也跟着元伯跑了。

留在原地的掌柜:......

他遗憾的摇了摇头,“啧,还真是和我唠嗑的啊。”

掌柜的做这一行这么久了,寻常人避讳他还来不及,他还是头一次在店门口遇到寻自己唠嗑的人,当下颇为稀奇的转身进了店里。

……

元伯脚程快,很快便追上了那运棺椁的一行人。

他的脚步顿了顿,心下一狠,三两步的上前,突然发难。

那管事毫无防备,一下便被压制在墙上了。

运棺椁的两人大惊,板车一下砸在了地上。

管事挣扎不停,元伯手中一个发力,立马又将人压在了下头,喝道。

“安静!”

管事瞧着那反着光的杀鱼刀,上头好似还有鱼的腥气,顿时两股颤颤。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银两……银两都在兜里!”

元伯不理会:“我问你,你许家给谁买的白棺?”

管事心里一惊:这……

元伯立马将刀抵得更进了,喝道,“说!”

管事吓得闭着眼睛,张嘴便喊了起来,“我说我说!”

“是给我们老爷刚刚寻回来的小姐用的,小姐她,老爷夫人说了,小姐被她那鬼母带走了!”

元伯心中大恸,拿着刀往后退了一步,“慧心……”

是慧心,真的是慧心。

……

刚刚追来的小潘气都还没有喘匀,手撑着墙壁就听到这一句了。

瞠目结舌。

天了噜,鬼母送女,这么快就又要有鬼母接女的故事了吗?

许家这事,当真是比话本子还要精彩千分万分。

呸!糊弄谁呢!

他才不相信呢!

……

小潘一个错眼,就见那小哥扔了那管事,提着刀又往前跑了。

“娘哦,这是吃了什么,这双腿跑得真是贼溜的快,老子要累死了。”

话虽然这么说,小潘喘了两口气后,直裰的长摆直接往腰间一别,露出下头白色的底裤,就这般大咧咧模样,抱着心爱的咕咕鸟,又追着往前跑了。

“兄弟兄弟,等等我嘞!”

......

许宅。

瞧着这紧闭的大门,元伯目光沉了沉,最后落在那红漆的围墙上。

只见他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个发力,垂直的踩着围墙往上,再快落地的时候,手中的杀鱼刀插到围墙缝隙中,再一个发力,人就上了那围墙顶。

接着便是一跃,身影便不见了踪迹。

气喘吁吁赶来的小潘:......

娘嘞!这是属猴子的吗?

他嘞,他该怎么办?

小潘瞧了瞧自己这一身小肉的肥膘。

他只能算是个属猪的……

罢罢,小潘在门口寻了个角落窝了下来,捡了个草根逗自己的咕咕鸟。

瞧不到画面,听个动静也成。

......

元伯一进院子,没走几步便听到了哭声,那声音有些耳熟,分明是王婆子的声音。

他心下一紧,当下便拔腿朝那方向跑了过去。

许宅后院里。

王婆子坐在床榻旁,捶胸痛哭,“慧心啊,我的慧心啊,我真不该带你回来......慧心你醒一醒,瞧瞧奶奶啊。”

许靖云站在门口,隔得有几步远,面露不忍。

“婶儿,你莫要太过伤怀了,慧心地下有灵,定然是不忍心见到婶儿这样的。”

王婆子:“呸!”

一口唾沫吐了过来,王婆子阴下了脸,那老迈的眼睛哭得红肿,声音恨恨,瞧着许靖云像是杀父仇人。

她沙哑着声音,开口道。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哦,你自然能说这样的话了,左右慧心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养的,你当然这般不痛不痒了!”

许靖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吐过唾沫,当下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忍着怒,硬邦邦道。

“婶子自重,慧心这般模样,我这当爹的心中也是痛极悲极,只是逝者已矣,咱们生者须得收敛伤情,让她走得更安心体面一些。”

“笑舸已经吩咐管家去买衣裳棺椁了,一会儿咱们便为慧心梳洗一番,让她不至于走得寒酸。”

许靖云瞧着床榻上躺着的王慧心,叹了一声。

可惜还未寻那绣娘做一身衣裳,可怜他许靖云的闺女,这辈子竟然连绫罗缎子都还没有穿过。

王婆子恨极,“有我在,你休想不明不白的埋了我家慧心。”

“我要去告官!”

“定然是你们许家的人害了我家慧心。”

许靖云有一瞬间的错愕,“可笑!怎么就是我许家害她了?她也是我许某人的闺女儿,作甚我许家人要害她?”

倘若是个儿子,那还能说是后宅倾轧,一个流落在外头的闺女儿,左右不过一副陪嫁,哪就让人冒着风险去害了她?

王婆子没有辩解,只是嘴里喃着,“定然是你许家人害了,在玉溪镇都好好的,好好的……”

她拉着王慧心的手,那手已经开始泛凉了,当下心口又是一痛。

……

许靖云着急的来回踱步。

“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那管家将棺椁等物带回来。”

王婆子心惊,“我不同意,不行,慧心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葬了。”

“你听到没有!”

见许靖云不理会,王婆子激动的挥手。

“我要告官,老婆子我要告官!”

许靖云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王婆子,叹了口气,幽幽道。

“婶儿,我就是官啊。”

王婆子呼吸一窒,一时间只觉得悲凉漫上心头,“我就不该带慧心回来,不该回来……明明翘娘都说了,你不能相信的!”

许靖云摔袖,“婶子再这般胡言,靖云就再不相让了。”

翘娘怎么会不信他?

他是她的夫郎,疼她爱她入骨的夫郎!

许靖云瞧着王婆子可怜,又看了看床上王慧心和王翘娘相似的脸,十四年前的那个夏日好像又回来了,翘娘也是这般突然没的。

良久,许靖云有些泪意。

“罢罢,婶儿,说不得是翘娘想闺女儿了,这才带走了慧心。”

王婆子:“呸!”

许靖云握拳,真是忍无可忍!

……

“啪嗒!”突然的,只听外头传来一声利刃落地的声音。

许靖云和王婆子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短褐斗笠的男子站在门外的院子里,他手中的利刃掉在地上,利刃和青石的地板相碰,发出刺耳又惊心的声音。

许靖云皱眉:“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王婆子大喜:“元伯,元伯。”欢喜过后,她的声音又悲凉了,转而像是受伤走上绝路的兽鸣,凄厉又绝望。

“元伯啊,慧心没了,我的慧心没了……慧心被她们害了啊!”

她捶着心肝,哭得泪如雨下。

王婆子颤抖的指着许靖云,恨声道,“是他,就是他,他还想用一口薄棺葬了慧心,说什么天气热了,横死的人不能久放。”

元伯走了进来,许靖云要来拉扯,被他一把推开,“滚开!”

许靖云被推了个趔趄,扶手拉倒了桌子,颇为狼狈模样。

“反了反了,来人啊……笑舸,笑舸!”

......

元伯一步步走了过去,在床榻旁看王慧心,颤抖着手,咬紧牙关。

半晌后,他犹豫的伸手摸了摸王慧心脖颈处,那儿一片的冰凉。

这是他第一次离她这般近。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般痛。

王婆子:“元伯啊,慧心啊,我的慧心......”

突然的,元伯将王慧心背在了肩上。

“阿婆,走,我带你和慧心回家。”

王婆子抹脸:“哎哎,咱们回家。”

她抬手去拉王慧心垂下的手,“慧心,咱们回家。”

……

许靖云要去追,突然耳畔呼啸过利刃的声音。

一把带着鱼腥气的尖刀被元伯挑起,随着他脚下一勾一踢,那尖刀急急的擦着许靖云的脸颊,划破了他的一丝面皮,割下一缕头发。

最后直直的钉在了许靖云身后的屋门上。

尖刀入木三分。

元伯沉脸:“再跟来就不是一缕碎发了。”

“阿婆,我们走。”

他托了托身后的王慧心,眼睛里无端的起了雾,明明还是软的,为什么却没有了脉搏。

许靖云瞧着地上的碎发,不知道是惊的还是吓的,一时间有些恍神。

班笑舸听到动静从屋里过来,正好瞧见被背走的王慧心,心下一惊,连忙道。

“那是什么人?慧心呢?”

许靖云回过神,他抬脚想追,最后又停了脚步,神情复杂。

“罢罢,既然要回玉溪镇,那便让他们走吧。”

他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垂着头回了屋子。

……

班笑舸咬牙。

不成,万一这人没有入葬,到时化脸的时候,不就被人瞧出端倪了。

想罢,她当下便唤了小厮婆子,气势汹汹的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