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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你给我松手!”

许靖云挣扎,却没有挣脱。

班笑舸吃吃笑道,“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许郎,我曾经说过的,为了你,我可以不顾纲常伦理,丧心病狂,自甘下贱......你承诺过的,你说不许我胡说,说你是爱我的!”

“许郎,许郎!我绝对不会放了你的手的!”

说罢,他又缠上了许靖云,少了美人皮,他比许靖云矮小半个头,却又比穿着皮囊的样子高一些,当下便是在许靖云的肩头处拱着。

许靖云鞋子都挣扎掉了,凄厉的喊着。

“来人啊,救命啊,救命救命!”

丫鬟小厮婆子围在暗处瑟瑟发抖,谁也不敢上前。

笑话,这可是会懂得剥皮披人皮的怪东西,就许府这三瓜两枣的月银,哪里就值得他们豁出面皮去搏哦。

丫鬟香草咬了咬牙,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东家和东家娘子,哦不,是东家汉子。

上次鬼母送子的故事,小厮水蓼抢了个先,卖到茶楼里得了一两纹银,眼下这许家当家主母美人褪皮成糙汉子……

这般劲爆的消息,难道不值个三四两白银吗?

想到这,香草兴奋不已,二话不说,拔腿就往百味茶楼跑去,准备寻那说书老伯讨银两去了。

......

王婆子瞧着两人纠缠搂抱,觉得解气极了。

“该!”

顾昭招呼王婆子和元伯,“算了,让他们自己掰扯吧。”

“阿婆,元伯大哥,你们等我一下,待我再忙完一件事,咱们再走。”

王婆子和元伯拿眼睛去瞅顾昭。

只见顾昭手心微敛,半空中有莹莹的光亮在她掌心汇聚,最后汇聚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顾昭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小心的将这水滴封存,又将符箓折好,收到荷包中。

她的目光看向元伯和王婆子,解释道。

“这是被鸟怨带走的运,也是慧心阿姐的面皮。”

王婆子和元伯瞧着顾昭的荷包,顿时小心又谨慎。

“噢噢,那是得好好的收着。”

元伯一直盯着顾昭的荷包,顾昭想了想,伸手将荷包褪了下来,递了过去。

“元伯大哥,你带回去给慧心阿姐吧。”

元伯迟疑,没有接过去。

顾昭:“你怕什么?阿姐都是你带回玉溪镇的,这个东西还怕带不回去吗?”

“是不是怕弄丢了这个,阿姐会一直那么丑?你不喜欢丑了的阿姐?”

元伯摇头,“不丑,只是她会难过。”

顾昭怔了怔,认真的打量了下元伯,发现他说的居然是真心话。

在这一瞬间,元伯的红鸾宫动了动,显然姻缘线动了。

……

顾昭将荷包重新收好,又化去了鸟怨。

众人瞧不到地上的名堂,顾昭却不一样。

她盯着地上的莹莹碎光,那是方才剥班笑舸身上翘娘的美人皮时溢散在地上的。

美人皮早已经四分五裂。

顾昭沉吟片刻,手中运转起《太初七籖化炁诀。》

无数的光点自地上漂浮起来,最后成了一张人形的面皮。

虽然是莹光闪闪,但上头没有五官且空荡荡的,瞧过去有几分渗人。

班笑舸松了手,痴痴的望着这人皮,喃喃道。

“我的......我的美人皮。”

顾昭没有理会,她侧头问王婆子,“阿婆,翘娘的金斗瓮还在许宅吗?”

王婆子眼里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在的在的,我这就带你去。”

美人皮扁平的飘忽在半空中,顾昭瞧着许靖云,让美人皮贴着许靖云走了几圈,惹得许靖云崩溃的抱头蹲地大叫。

“走开,走开!”

原先痴恋美人皮的班笑舸顿时收回了目光,贴心的揽住许靖云,安抚道。

“相公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

许靖云已经无力挣扎了。

……

顾昭冷哼了一声。

不是只认美人皮,不认内里是阿猫还是阿狗么!

真给他贴贴了,他又不要。

真是叶公好龙!

......

王翘娘的金斗瓮被许靖云安排在了倒座房,倒座房是小厮丫鬟住的地方,靠近门宅的屋子。

金斗瓮便是被安置在这个地方。

美人皮贴着金斗瓮转了转,倏忽一下便没入到金斗瓮中,黑色的金斗瓮簌簌动个不停,似乎是有什么不妥。

顾昭皱了下眉。

王婆子有些忐忑,扯了下顾昭,问道。

“顾昭啊,翘娘这是什么意思?”

“对了,翘娘生前爱洁,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她嫌弃这身皮肉被那恶人穿脏了,不想要了?”

顾昭恍然,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当即解释道,“王娘子莫急,方才我已经用化炁诀炼化过这美人皮了,上头沾染过的脏东西,我也都已经化去了,这下干净着呢。”

金斗瓮停了震动。

顾昭擦了下额上的汗水。

还真是这样啊,这是连面皮都不要了。

……

片刻后,一道红衣的影子若隐若现,她撑着一把素伞从金斗瓮中出来,背对着众人。

在她的右手手腕中,还耷拉着一张扁平的美人皮,显然是顾昭方才送下去的那一张。

顾昭探究的问道,“是翘娘吗?”

王婆子更是激动得两眼落泪,“是翘娘,翘娘莫怕,顾昭帮你将面皮寻回来了。”

……

外头院子里。

听到翘娘的名字,许靖云抬起了头,踉踉跄跄的要往这边过来。

班笑舸的脸扭曲了片刻,跟着提着身上破碎的裙摆,气势汹汹的跟了过去。

倒座房,屋子门口。

许靖云扶着屋门,瞧着里头那一抹红衣的身影,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喃喃了一句。

“……翘娘。”

班笑舸一把挡在许靖云前头,警惕道。

“表妹,许郎他是我的了。”

王翘娘的鬼影顿了顿,随即一声幽幽幢幢的喟叹传了过来。

“我知道呢,表哥。”

她转回了身。

顾昭意外的发现,她并不是无脸的模样了,美人皮搭在她的手中,显然还未将它重新穿回,但是她面上却是明丽大方的容貌。

肤如凝脂,风鬟雾鬓,一双含情目似有万般风情,只见她眉间点金坠着一朵娇艳的牡丹,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貌。

王婆子意外茫然了,“这......”这是谁啊。

王翘娘轻轻笑了笑,冲王婆子躬了躬身,幽幽道。

“姑姑,是翘娘啊,谢谢姑姑替我将孩儿养大了。”

王婆子不解,“翘娘,你怎么是这般样子了?”

顾昭仔细的瞧了瞧王翘娘,不一会儿便发现端倪了。

无他,这一身皮囊太美了,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端的是美得正正好。①

它不像人间所有,更像是画出来的一般。

果然,就听王翘娘摸了摸面颊,幽幽开口道。

“姑姑莫惊,这是我在下头的情郎替我画的面皮,我有好几身呢,各个各具姿色和风情,颇为美艳,并不比我原来的这一身皮肉差。”

王翘娘轻抬右臂,瞧了一眼手打耷拉的美人皮,明艳的脸上绽开笑容,不见阴森,倒似那等鬼仙之流。

“今儿姑姑相唤,侄女儿来得急了一些,穿的这一身还是不够美的。”

王婆子呆滞了。

“这,这样啊,这一身也美,很美了。”

王翘娘轻声笑了笑,低头抬头间,婉约可以见到以前如水芙蓉临水照影的美丽。

顾昭多瞧了两眼。

果然是美人在骨不在皮啊。

……

那厢,许靖云砰的跌在了地上,铁青着脸。

“情郎?”

“翘娘,你和我说气话是不是?”

“你怎么会有情郎?”

王翘娘这才瞥了一眼许靖云,又瞥过班笑舸,眉峰轻蹙,端的是风情款款。

“就许你重新找了个夫人,就不许我在下头找个情郎吗?”

“这世间断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顾昭附和:“对,没有这样的道理!世间万事讲究公平公正。”

……

许靖云失魂落魄。

翘娘,翘娘这是不要他了吗?

班笑舸瞧着王翘娘的一身好皮囊,眼里又是嫉妒又是恨。

王翘娘幽幽叹了口气,“表哥,我以前只道你是在胡言,不想你却当真下了这般狠手,不过是区区一个男人罢了,你何至于,何至于如此......”

“表哥,你这是作践了自己啊。”

班笑舸恨声,“你有如此美貌,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许郎的爱意,你当然能说这等风凉话了。”

王翘娘瞧着班笑舸已经陷入迷障,轻叹一声,不再继续同他多言。

“罢罢,和你多言,不过是浪费唇舌罢了。”

……

顾昭瞧了一眼释怀的王翘娘,又回头看失魂落魄的许靖云,最后视线落在半疯半癫的班笑舸身上。

痴顽之人早就将眼睛,耳朵......心眼闭上了,哪里还听得进去旁人说的话。

就像许靖云爱的是美人皮相,这班笑舸爱的也不一定是许靖云。

也许,他只是不甘心自己舍弃的一切,良知,前程,脸面......他早已经无路可退,便是前头是悬崖了,他也得笑着往前奔去。

因为,这是十四年前他为自己选的一条绝境。

如今他如何敢悔,如何能悔?

一悔,他的前半生乃至一辈子都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