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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顾昭顶着日头回到长宁街,家里一片安静。

“都不在家吗?”

顾昭四处看了看,除了在屋里补眠的卫平彦,家里不见其他人。

她也不着急。

顾春来最近迷上了下棋,按她阿奶的话来说,她阿爷那是臭棋篓子的水平,偏偏又菜又爱玩。

日常被东街的那个陈老伯杀得屁滚尿流,回头还得巴巴的凑过去。

至于她阿奶和姑妈,估计是带着活计,去别人家里唠嗑去了。

灶房锅里留了顾昭的饭食,天气炎热,顾昭没什么胃口,简单的吃了一些,准备洗洗回屋歇着。

……

她打了井水,在屋里冲了个凉,炎炎夏日,沁凉的井水冲下来,只觉得舒坦又畅快。

再出来时,屋檐下的廊道里摊着卫平彦表哥。

顾昭抬脚走了过去,也在廊道上坐了下来。

廊道是木头铺就的,上头上了一层清漆,漆面有些斑驳,但这不妨碍老杜氏将它擦拭干净。

她是个做事认真又讲究的老太太,就连廊道上的木栅栏,那摸过去也是一尘不染的。

……

顾昭坐了下来,抻了抻手脚,喟叹。

“舒坦!”

卫平彦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昭失笑。

她伸手推搡了一下,不客气道,“表哥,过去一点,我也要躺着。”

“明明旁边的地方还大着呢,你就是爱欺负人,偏要过来挤我!”

卫平彦不满的嘟囔,却也老老实实的为表弟腾了位置。

顾昭学着卫平彦的样子摊平,她侧头看向旁边的猫儿表哥,笑道。

“这几日多谢表哥啦,回头我给你抓鱼吃。”

卫平彦:“哼!表弟你就爱说空话,真有诚意别下一回啊,今儿就给我抓,我现在就挺想吃的。”

“哈哈!”顾昭畅笑,“表哥你都狡猾了。”

这话确实,卫平彦因为命魂流失,猫妖炁填补命魂,他由原来聪颖又有天资的少年郎,逐渐的化猫,性子也和以往大相径庭。

最近因为修炼,命魂外头的猫妖炁愈发的浓郁,里头的命魂可算是保住了。

他逐渐的掌控体内的妖炁,虽然性子还是独了一些,却比刚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卫平彦不满,“到底成不成啊。”

顾昭:“成成成,等傍晚太阳落山了,我就撑小船去樟灵溪抓鱼。”

她看了一眼卫平彦,笑眯眯道。

“去大江外头抓,那儿的鱼儿肉质更嫩更鲜,保准你吃了一条想下一条!”

卫平彦满足了。

顾昭又是笑了笑。

这一笑,她右边的脸颊便有一个浅浅的小窝浮现,那张不笑时有些冷然,不好相与的感觉一下便淡去了许多。

卫平彦伸手想要去戳。

顾昭拍下,唬道。

“没大没小!”

卫平彦鼓腮,不服气了。

到底谁大谁小啊?

顾小昭不会算术!

顾昭横眼过去。

卫平彦立马蔫耷下来,“你是老大。”

顾昭这才罢休。

“对了表哥,你怎么不回屋了?”

卫平彦垂眉耷拉着脸,叹道,“太热了,还是夜里舒坦,走在路上风吹来凉凉的,表弟,那头有什么,我想白日去那儿待着。”

顾昭顺着卫平彦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玉溪镇的涯石山脉,涯石山外头植被稀少,山石裸露,是青中带着一分白的山石。

再往深山里头走,却是茂密的山林,她听阿爷顾春来说过,翻过那一片地界,深山里也是有人居住的。

那是很古老很古老的村落。

偶尔,他们也会拿一些山货出来贩卖,只是山林崎岖,要走很久很久才能见到人烟,顾春来曾经叹道,山林里的人自给自足,那是轻易不爱出山的。

顾昭怔楞了片刻。

看着那座山,她便想起阿奶老杜氏说的玉溪真人的故事,那个背着小娃娃出山看大夫的汉子,是不是走的便是这条山路?亦或者是沧海桑田,他走的只是他们脚下的玉溪镇。

顾昭坐了起来,托着腮微微失神。

真神奇,月是当年月,人非旧时人。

时光,真是如一道洪流。

顾昭:“那是涯石山。”

卫平彦目露渴望,“表弟,我好想去那儿啊。”

顾昭失笑,“表哥,是不是天儿太热了?你等着,我给你抓道清凉的风炁过来。”

顾昭说完,五指微敛。

井水里的凉气瞬间如水龙一般朝廊道涌来,烦闷的热意消了消,就连院子那一畦菜地上的丝瓜藤好似都绿了两分。

顾昭侧头看卫平彦,笑道。

“凉快吧,这就叫做穿堂风!”

卫平彦老实点头,“是凉快了许多,不过,我还是好想去那儿。”

顾昭原先还笑着,突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把抓起卫平彦的手。

顾昭凝神去感知里头的猫炁,果然,经过他这段时日的吞吐月华,猫妖之炁愈发的浓郁,如今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了。

此时,猫妖之炁正在淬炼改变着卫平彦的身体。

顾昭将卫平彦的手放了下来,眉头微锁。

卫平彦:“表弟,我怎么了?”

顾昭迟疑:“表哥,你这是修行有成了。”

听到这话,卫平彦一下便放下了心来,当下昂起胸膛,自豪道。

“自然,我可是都有好好的爬屋檐,吞吐月华之力,就连跟着赵叔在外头打更巡夜,我都时不时的张嘴吃上一口月华呢。”

他如此勤奋,修行自然会小有所成。

……

夜里巡夜,卫平彦拎着灯笼张嘴,偶尔还做那等咀嚼的动作,赵刀还以为他嘴巴里有什么毛病。

卫平彦:“哼,赵叔偷偷觑我了,还念叨着要和姥爷说我的牙口有毛病,他要告我小状,我都听着了!”

顾昭哈哈大笑了两声。

“赵叔也是担心你。”

......

片刻后。

“你等我一下。”

顾昭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匆匆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屋子。

卫平彦有些好奇,也爬了起来,跟着顾昭进了屋子。

……

屋里。

卫平彦左右打量了一下,顾昭住的这间屋子比他的大一些,屋里摆了张床,角落里搁一个藤编的衣箱和衣柜子。

再有就是屋里摆一张圆桌,旁的也没有别的东西。

……

顾昭翻出一张黄纸,朱砂块研磨成粉,就着桌上茶壶中的冷水调了调,提笔略略思索,接着笔锋在黄纸上游弋。

一时间,笔走龙蛇。

卫平彦瞧了瞧,好奇道。

“表弟,这是什么?”

顾昭头也不抬:“寻踪符。”

……

符箓分符头,符脚,符窍,都说世人枉费朱与墨,一点灵光即是符,随着元炁入了那符窍,原先蜿蜒莫名的符文漾过一道莹光,倏忽又沉寂了下来。

“成了。”顾昭眉眼放松。

她思索了片刻,将符箓往卫平彦脖颈处拍去,一瞬间,黄符化作莹光,不见踪迹。

卫平彦摸了摸脖子,莫名。

“怎么了?”

顾昭解释道,“表哥,你修行有成,所以瞧着涯石山会渴望着入山林,等猫妖之炁凝聚到一定程度,很可能会化猫。”

这化猫,和他原来的化猫不同,倘若说原来的化猫是逐渐失去了人的灵智,这修行有成的化猫,更像是他修成了妖体。

神志应当是在的。

顾昭继续道:“坊间有云,猫妖吞吐月华成了气候,日间时候喜爱潜匿深山幽谷,日暮夜半时分,幻化俊俏男女出山,魅惑他人。”①

“所以,我在你身上拍的是一道寻踪符,要是你跑到山林里丢了,我还能帮秋花姑妈找到你。”

卫平彦不自在的动了动。

“可是,这样有点不舒坦。”

顾昭:“哪里会!那是你自己瞎想的。”

猫儿生性喜爱自由,知道自己身上有寻踪符,自然哪哪都不舒坦了。

顾昭不再睬卫平彦,准备将桌上的朱砂收一收,这时,角落里的素伞动了动。

顾昭和卫平彦侧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狗从里头跳了出来。

大黑咆哮:“汪汪,汪汪。”

顾小昭偏心!

你只怕臭猫丢了,都不怕我丢了!

偏心!偏心!偏心!

……

大黑这一通闹腾,卫平彦舒坦了。

他这下是不觉得脖颈处的寻踪符难受了。

只见卫平彦睨了大黑一眼,脖子扭了扭,不无得意模样,嘴里略略略的说了一声小狗,怎么讨人嫌怎么来,这才大摇大摆的出了屋子。

原地的大黑气疯了。

顾昭:......

“有有有,你也有。”顾昭连忙安抚。

她蹲地将大黑抱在怀里,揉了揉它油光水亮蓬松的黑毛,又亲昵的捏了捏它的肉脚。

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比他的还好。”

“咱们老话都说了,好饭不怕晚,好吃的肉要埋在饭里吃,像表哥那样叫做笨人先起身,笨鸟先出林,咱们大黑阔气,就让让他呗。”

大黑支棱起来,“汪汪!”

没错没错,它让他的!

哄好大黑,顾昭就着剩下的朱砂又画了一道寻踪符,拍到了大黑的脖颈中。

黄符化作莹光,瞬间不见踪迹。

大黑满足了。

“汪汪!”顾小昭你真好!

它四肢动了动,一跃跃到了素伞之中。

……

顾昭环顾过屋子,瞧着这已经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屋子。

半晌后,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这等狗牌猫牌,到底有啥好争好抢的!

果然,有人抢才的东西才是好东西!

......

日头一点点偏西,暮色渐起,天畔挂一轮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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