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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潘吶,快快,在那儿,快去救你弟弟,迟了就完喽!”

“我的长乐啊,别怕,娘唤你姐夫来救你了。”

老妇人愁苦又焦急的声音拔高,穿透黑夜,顿时惊起树梢的老鸹。

数只老鸹扑棱着翅膀,呱嘎嘎,呱嘎嘎的乱飞,这一片热闹极了。

顾昭回头,一团光朝这边来了。

那是古施潘打着灯笼,他身后还蹒跚的跟着上了年纪的郑氏。

此时,她气喘吁吁模样,双手撑着膝盖,抬眸看来,目光凶狠又憎恶,显然是恨极了顾昭。

“施潘,是他!就是这个小郎!”

“他好狠的心呐,他居然真的......真的种了我家长乐!”

郑氏捶胸顿足,她抬脚想过去,然而,地上那些散落的菌菇,还有那还留着黑水的麻人竿,无不诡谲邪异......

郑氏心生畏惧。

......

古施潘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他那小舅子奄奄一息的扑倒在树下的坑洞之中,另一边的坑洞中,是他们村的古大山。

这两个不论是谁,瞧过去都是去了半条命的模样。

古施潘抬头,“顾小郎,这是……”

顾昭拱了拱手,“是古伯伯啊。”

“阿婆好。”她侧了侧身,对古施潘身后的郑氏也微微颔首。

笑盈盈又有礼,配上那副好皮囊,端的是斯文又俊秀。

郑氏连忙往古施潘宽厚的肩膀后头一躲,只留下青布衣袍的一角,瑟瑟抖抖。

这小郎,这小郎......他心狠啊!做了这般恶事,居然还笑得这般斯文有礼!

郑氏对顾昭更为忌惮了,透过缝隙,她瞅人的眼睛里都是惊怕和畏缩。

古施潘对顾昭有种莫名的亲近。

便是如此情况,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的偏颇顾昭。

“娘,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顾昭还未说话,郑氏受不了了。

“误会?”她提高了声音,就像是山里愤怒的野鸡,扑棱起翅膀落下一地的鸡毛。

“古施潘,你也瞧到了,长乐和大山都被他埋了,都这样情况了,你还和我说是误会?”

“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我打死你!打死你!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姐夫!”

郑氏心怵顾昭,可对古施潘,那是半点不怵。

她捏了手就去捶古施潘,粗糙老迈的手因为常年做农活,还是颇有力道的。

起码,顾昭就听到了闷闷声,几乎是拳拳到肉。

有些人,她真的就是窝里横!

顾昭心里想着,扔了一张金钟符到古施潘身上。

朱砂黄纸的符微微晃了一道光,两人都没有察觉。

古施潘在心里忍耐,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是老丈母娘......可是,他真的好生气啊!

古施潘怒目,正待开口时,突然,他发现郑氏拳头砸在自己身上不痛了。

他目露惊奇的看着郑氏打自己。

那厢,郑氏捏着拳头,只觉得这肉硬梆梆的,砸得她的手好痛!

片刻后,她终于受不住的收手了,她瞧了瞧自己红肿了的拳头,再瞧一眼古施潘,正好对上自己这女婿瞪人的凶狠目光。

瞬间,郑氏蔫耷了。

这,这女婿好像有些不好惹。

……

见老丈母娘消停了,古施潘这才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前头的顾昭身上。

顾昭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古施潘恍然。

是了是了,下午时候,也是这顾小郎摸了榕娘的肚子,榕娘才吐出那黑血,眼下,缠人的老丈母娘打人居然不会痛了。

一切,都不是巧合。

是顾小郎救了他家榕娘!

“榕娘的事,多谢小郎了。”想通这些事,古施潘郑重的道谢。

顾昭笑了笑,“伯伯客气了。”

这小郎没有否认!古施潘心里更慎重了几分,他虽然是山里人家,但也知道山外头,有一些人虽然处在红尘,却是修行之人,眼下这顾小郎,想来也是如此。

古施潘叹了一口气,看着古大山和古长乐的目光恨铁不成钢。

这是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了吧!

顾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笑着解释道。

“伯伯不要误会,昭从来不惹事,却也不畏事。”

“这大山哥和长乐哥想要知道麻人竿种尸骨和种活人,长出的菌菇有什么区别,我左思右想,也起了好奇之心,这才助他们一臂之力罢了。”

顾昭弯腰拈起了地上的一朵菇,又抬脚走到另一面,拈起另一朵,两朵凑近,她轻笑了一声,抬眸看向郑氏。

“阿婆你瞧,这两朵菇没什么区别,都是黑面斑驳的菌菇,看来,这菇长什么颜色,依着的是人的心肠来长,和是活人还是尸骨没什么干系,唔,顶多活人可以多长两茬。”

郑氏悚然。

......为什么活人可以多长两茬。

这是活着种两茬菌菇,死了再以尸骨模样种几茬吗?

……

郑氏畏惧的看着顾昭,喃喃道。

“你,你好狠的心呐......小小年纪,小小年纪就这般心狠。”

顾昭皱了皱眉,“阿婆这话说错了,昭那是善心。”

“长乐哥和大山哥才是心狠手黑,拿活人种菌这事,就是他们想的,你瞧,他们这血气种出的菌啊,都是带着煞气的黑面菇。”

“可见啊,连麻人竿都说他们是恶人心肠呢。”

郑氏结巴,“你浑说!我儿懂事孝顺着呢!”

“麻人竿种出的菌菇都是这般模样,那是孽!”

顾昭:“还有红面的善菇啊!”

她将灯笼换了一只手,似不经意一般的继续道。

“阿婆,你刚刚不是也听到瞧到了?”

“长乐哥吃了红面的善菇,身子一下就畅快了,他和大山哥两人说了,长乐哥的阿姐人好,以后尸骨种出来的,铁定也是红面的善菇。”

这话一出,如巨石落江,溅起波澜水花。

古施潘怒目瞪向郑氏,“什么!”

郑氏口苦心也苦,“施潘吶,长乐是一时糊涂罢了。”

古施潘不好糊弄:“这么说,顾小郎说的话,它都是真的了?”

“长乐除了想要讨菩提子,他还想着拿榕娘的尸骨种红菌?”

郑氏面容上闪过为难之色,她粗糙的手不安的搓了搓青布衣摆,最后期期艾艾道。

“这不是没成么!”

“……也是怨你,谁让你不给长乐菩提子了?”

“长乐是你妻弟,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他自小身子骨差,这日子过得有多辛苦!啊!”郑氏抹了一把泪,越说越心酸。

古施潘面色铁青的指着郑氏,“你!”

他几乎气得要仰倒,怎地会有这般糊涂的人。

“长乐,长乐他害的不是别人啊,榕娘……榕娘也是你的闺女啊!”

郑氏抹眼,“我知道,所以我才说算了啊,榕娘她是我肚肠里爬出来的,这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的,榕娘心善,我知道她,她铁定会原谅长乐的。”

有的人就是这样,窝里横,在外头却缩得和王八一样。

她生了儿女,儿子是人,闺女却不是。

在她眼里,闺女的一切都属于她的,就连命也是她,是可以用来贴补儿子的。

顾昭沉默的看着郑氏胡搅蛮缠。

这样的人,从山里到山外,从过去到往后,从来都有......

古施潘愤怒的瞧了一眼郑氏,提起灯笼转身就走。

郑氏急了。

“施潘,施潘,你去哪里?”

“你不管你弟弟了?”

“不管!”古施潘咬紧了后牙槽,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都要害我婆娘了,我又不是圣人,还能再舔着脸上前救他?”

“我脑子又没病!”

郑氏跳脚:“回来,你给我回来!”

然而,回应她的是那越走越远的身影。

……

顾昭提着灯笼越过郑氏,道。

“阿婆,那土我没填,要是真想救长乐哥,阿婆自己动手就成,不过啊,我看长乐哥这人心狠,他连阿姐都能打算埋了,这阿娘嘛......”

顾昭轻啧了一声,步履轻快的越过郑氏,朝古施潘的方向跟去。

郑氏:“你!”

她恨恨的瞧了一眼顾昭的背影,又回过头瞧下头。

只见那坑洞里,古长乐奄奄一息的趴着,也不知道是活是死。

郑氏捶地,“儿啊!”

古大山还有精神说话,只是手脚无力,他瞧着郑氏哀求道。

“婶,婶儿也拉我一把!我给你做牛做马。”

郑氏:“呸!都是你带坏了我家长乐!”

她又看了一眼下头的坑洞,树根沾了泥巴黑黢黢的,一根根的格外粗大,虬枝盘卧,就像是一条条狰狞的长蛇。

郑氏腿软得厉害。

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敢下坑救,怎么还会救古大山?

“不成不成,长乐,我的长乐......老古家的根啊。”郑氏急得跳脚。

最后,她咬了咬牙,跳到坑洞里将古长乐带了出去。

麻人竿的树根有一瞬间的躁动,然而,上头还有黄符威震着,麻人竿有些畏惧。

片刻后,狰狞的树根重新往地下泥土扎去,归于沉寂。

罢罢,左右今儿也开了荤,吃了大餐了。

可不敢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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