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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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景山瞧了出来,没好气道。
“得得得,你也别捂着了,我还不知道你,铁公鸡一毛不拔,你那荷包瞧过去鼓鼓囊囊,但是它不顶事儿啊,顶多就哐当哐当响的铜板,哪里有银!”
钱炎柱悻悻,“白老哥,咱们就大哥别说二哥了,我是抠了点,你也不遑多让啊。”
起码,他可没有讨好些个婆娘,生好些个娃儿,让婆娘和娃儿们上戏台养着。
这白老哥当初可是连奶娃娃都不放过的,抱着襁褓里的晗儿,特意唱了一出赵氏孤儿的戏码。
他钱炎柱小气,那是对自己抠门!
这样想着,钱炎柱板直了身子。
白景山指着人,啼笑皆非。
“哎,你还自豪上了你!”
那是自然。
钱炎柱不应声,但眼里透出的意味,明眼人一瞧就知。
“罢罢,我不同你这憨人计较。”白景山笑了一声,随即,他将视线转向自己原先的那处宅子,神情里带上了两分不甘心。
“嗐,这事儿真糟心。”
“我都听说了,这处宅子太平得很,听说新来的姓顾,颇有手段,宅子里的恶鬼都被他生吞了,唉,老弟啊,你说他这算不算是捡了我的便宜?”
白景山思忖片刻,自言自语。
“我找上门,讨点银不过分吧。”
钱炎柱前一瞬还在为这生吞恶鬼的传言心惊,下一瞬,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面露谴责和嫌弃。
“白老哥,这般没脸没皮的事儿咱可不能做。”
屋子买卖的时候,分明真真是鬼宅,便宜卖了,那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没道理人家赶了鬼,他再来上门讨银子的。
这,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白景山被钱炎柱的眼神瞧得老脸微微一红。
随即他清了清嗓门,脸上的红意下去,眉眼耷拉,声音一拉长,开始哭苦。
“老哥哥我也没办法啊,我这一家子的人窝在小小的地方,家里好几口人要养,不然……我将银子还他,这宅子不卖了也成。”
钱炎柱被整不会了。
“不,这这……白哥,哪里有这般道理的,买卖买卖,讲究的是银货两讫,怎能这样?”
“老哥,听小弟一句劝,咱们做人莫要如此,讨不得好不说,还平白得罪了人。”
钱炎柱苦口婆心的又劝了几句。
奈何,白景山近来心里一直搁着这事儿,左右琢磨。
鬼宅不再是鬼宅,这事儿搁在他心里就像是那苍耳子,带着刺将他的骨肉刮了又刮,刮了又刮,直把他刮出了心病来。
不成,不管咋滴他都要去问一问,舍了这张老脸也问一问。
白景山畅想:说不得碰到那等面皮薄的人家,他磨一磨,那些人便不好与他计较了。
再不济,也能讨点碎银贴补贴补啊。
他可是听说了,这顾家人是脾性和善的一家人呢。
要他说,还是和脾性和善的人好打交道,很多事情,只要自己豁得出去,那等脾性和善的人顾着脸面都不好与他相计较了。
想罢,白景山拢着手拱了拱,敷衍道。
“好了钱老弟,你拿着灯笼是要出去吧,瞧着天色不早了,我就不耽误你了。”
“哎!糊涂糊涂啊!”
钱炎柱被下了逐客令,他瞧了瞧这甜水巷,目光落在眼下是顾宅的大门处,一跺脚,叠声叹道。
那顾小郎的便宜哪是这么好占的?
那可是连人皮恶鬼都能面不改色烧了的主儿啊。
钱炎柱对白景山目露同情。
罢罢,这白老哥要耗子嫁猫儿,自个儿找死,他就不拦着了。
钱炎柱提着灯笼走了。
今儿武侯巡夜的名单中有他。
……
此时天色将黯未黯,正是黄昏逢魔时候,冬日日头短,放眼过去一片白茫茫,天空微微有些暗沉。
寒风呼啸的裹挟着风雪往前,倒是有一种荒凉晦涩之感。
白景山深吸一口气,抬脚朝顾宅,不,朝他以前的宅子走去。
“叩叩叩,叩叩叩。”木门被敲,白景山急急的又将手收回到袖笼之中。
嘶,天儿真是太冷了。
他还以为要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不想,里头的木门一下便开了。
白景山挑眉,这般快?
……
白景山正待说话,视线落在开门的丫鬟脸上时,表情倏忽的一僵。
只见这丫鬟梳着双丫髻,便是这数九寒冬时候,她也只穿着秋日单薄的襦裙,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呆板又纸白的脸色瞧过去就不正常。
白景山打磕绊了,“我,我......”
“小令,谁寻来了?是昭儿忘带东西了吗?”老杜氏听到动静,从灶间里探出头来。
甜水巷这处的宅子可不是玉溪镇的老屋,如果说老屋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眼下这处宅子就是那展翅的大鹏。
屋子大,活计也多,得亏顾昭剪了纸人丫鬟小厮,老杜氏和顾秋花这才没那么忙碌。
顾昭给纸人取了名儿,取令行禁止,使命必达的一个字,小令排前头,虽然不会说话又木楞,自个儿心里却是自诩大丫鬟。
做啥事儿都积极得很。
这不,开门的便是它。
老杜氏喊完,纸人小令往回走,它走得快了一些,脚步有些打磕巴,后来干脆飘着往前走了。
似乎是察觉到来人没有跟上来,它僵僵的回头,脖颈微微扭了扭,努力做出平日里主人顾小昭下巴微昂的样子。
带着一分肆意,又有一分凉意,还有两分潇洒,是它小令最喜欢的顾小昭。
小令疑惑:走啊,怎地不走了?
白景山两腿打颤,目光看着小令,里头有骇然在震动。
这,这是脑袋要掉了么?
这一人一纸人鸡同鸭讲,示意和意会堪称南辕北辙。
老杜氏坐不住了,她颠颠着脚走了出来,瞧到白景山,面上一愣。
“这位老爷有些面生,你这是寻谁来了?”
上次在茶楼一瞥,月余的时间过去了,老杜氏对白景山早已经没什么印象。
再说了,那时白班主打扮得像富贵老爷,此时天冷,再是贵老爷的人穿着厚袄,缩着脖子,头戴着毡帽,那也是贵不起来啊。
老杜氏没有认出白景山。
白景山张了张嘴,正待开口说话。
恰好此时,正房里的顾春来半阖着窗棂,在搁了暖盆的屋里学着茶楼的先生说评话。
他端起茶盏沾了沾唇,将《野猪林》里官差衙役贪吃的丑态说完。
“......就见他俩举起了迎风的膀子,旋风的筷子,托住了大牙,垫住了底气,抽开了肚子头儿,甩开了腮帮子,吃的鸡犬伤心,猫狗落泪......”①
话落,引起阵阵喝彩。
“好好!好!”
“咱们顾老哥说得好!”
“这些人的吃相这般丑态,真真可恶,我要是在那儿啊,非得吃回去不可,哪能便宜了这般吃肥油占便宜的小人。”
喇叭藤摇摇摆摆,一时间,院子外头数朵喇叭花跟着摇摆。
吃回去吃回去的余音袅袅,偏生说这话的是玉溪镇的老头儿老太太,他们压低了声音,在空阔的院子里显得有些缥缈阴沉。
准备占便宜的白景山骇然的跌坐在地。
鬼,定然是鬼知人心了,它们知道他要占便宜,准备要吃了他嘞!
刚刚迈了两步的白景山手脚并用,裹着厚袄的身子瞬间在地上又摔了两三跤,就像狗熊一样,头上的羊皮毡帽摔出去了也不知道。
老杜氏伸手,“哎,这位老爷。”
白景山闻声回头,眼睛瞪得愈发大了,里头满满的是惊恐。
他跌跌撞撞的跑了。
老杜氏:......
她收回手,耷拉着眼皮问旁边的小令。
“我有这么可怕吗?”
小令正好直起膝盖,将脸上勾起的唇收了回去,重新木木愣愣的模样。
老杜氏摆手:“嗐,我也是傻了,我和你个纸人说啥啊,你啥都不懂。”
小令懵懵懂懂的在心里反驳。
胡说!
它怎么不懂了?
它刚刚还有礼貌的送客人走呢。
……
老杜氏抬脚往宅子里走,迎上顾秋花询问的目光,她摆摆手,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
“嗐,别提了,遇到了个奇奇怪怪的人,什么话都还没有说,自己就跌了个跤,然后急急忙忙的跑了。”
顾秋花探头瞧了瞧,“是被小令它们吓到了么?”
老杜氏维护,“怎么会,昭儿剪的纸人多好,咱们老家的桑阿婆都说她这方面有才,会养出纸灵的,小令它们漂亮的漂亮,俊俏的俊俏,怎么会吓到人?”
顾秋花看外头的小令,嘴角抽了抽。
她阿娘这样,大概就叫做.爱屋及乌吧。
......
冬日夜里寒风起了,呼呼的卷着风雪往前,一并吹起的还有顾宅门口前的羊皮毡帽。
帽子有时在半空中,有时在小道中,有时又在屋檐的根脚地旁。
倏忽的,风卷不动那羊皮毡帽了。
屋檐的根脚下,羊皮毡帽从地上一点点往上,最后在约莫四尺多的地方停住,接着,帽子一点点的摆正,就像是有一个看不到的人影,眼睛瞧着上头,小心的将那帽子戴正。
片刻后,帽子微微矮了矮,随即又转了转。
好像有瞧不清的影子嫌弃这帽子太大,最后,帽子贴着墙脚走了,就像是它迫于家贫,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
夜色愈发的黑暗,今儿十五,冬日的天空暗沉,不见月光也不见星光,夜色中似有浓郁的黑雾借着夜色肆掠。
“梆,梆梆梆。”
“寒潮来临,关门闭窗。”
顾昭敲了敲铜锣,黄面铜锣的锣面微震,锣声传得很远,一并去的,还有她放出的元炁。
里头有着威震之意。
夜色中,浓雾似有一瞬间的停滞,似乎是在斟酌估量,最后心有不甘的逃窜至鬼道之中。
期间,顾昭碰到巡夜的武侯,她眼尖的注意到里头的街坊邻居钱炎柱,对着他微微颔首。
钱炎柱欲言又止。
他想说说白大哥的事儿,不过,瞧着前头领队方长权冷肃的下颌,他瞬间又目视前方,不敢分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