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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也真是的,无亲无故的,他喝我的酒作甚?”

“忒没理!”

顾昭笑了笑,没有说话。

无亲无故?这倒是不一定。

炎柱哥又瞧不到那鬼是谁,说不得是认识的呢!

……

“多谢顾小郎,回见。”确定没什么大妨碍,方长权冲顾昭微微颔首。

一行人打着灯笼,腰间配着弯刀继续往前。

......

顾昭目送着这一行人,直到一个拐弯,光团隐到黑暗中,这才收回了目光。

旁边,小井和谢树棣还在感叹。

“凡人真是不易,这般冷的天还得夜里巡夜当值,瞧刚刚那几个小伙子,好几个手都冻得皲裂了。”

顾昭点头,“是不容易。”

不过,这等守家护城的事儿也是积阴德的。

……

顾昭看了眼天色,此时约莫三更天,有些不放心道。

“我去看看。”

小井:“我和树弟也一起。”

顾昭看了眼谢树棣身后蜿蜒的暗华,经过上一次去城北的白家,他能离开甜水巷本体的范围也更大了。

顾昭点头,“有不适的地方,谢公子说一声。”

“多谢顾小郎。”谢树棣拱了拱手,冁然而笑。

......

寻着鬼炁和酒气,顾昭在城北的竹笆路瞧到石恕生。

虽然石老爷子穿了新的衣裳,又修了个整齐的胡子,现在瞧过去富了贵了,也俊了,但顾昭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无他,当初头一眼瞧到石老爷子,他太过凄凉又悲怆,着实令顾昭印象深刻。

一个老大爷鬼被花娘轻薄了......

说实话,顾昭那时真怕老大爷想不开,要是还能再死一死,瞧老大爷当时恍惚又生气的样子,说不得当场就要以死明志了。

……

“石老爷子。”顾昭喊了一声,笑吟吟道,“您怎么来靖州城了?”

……

那厢,在飘雪的靖州城飘了许久,居然连一只鬼都寻不到问路,石恕生有些心灰。

他低垂着头,本来要往鬼道里飘了,哪里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不过一个转身,他便见到了自己要寻的小道长。

“小道长,老头子可算是找到你了。”

石恕生惊喜,不过是一个错眼,他便从路尾飘到了顾昭的面前。

速度之快,旁边的谢树棣都被这直愣愣到面前,陡然放大的青白鬼脸吓了吓。

他脚步跌了跌,靠在了小井身上。

小井嫌弃:“树弟,咱们好歹也是妖,胆子怎可这般小?”

谢树棣脸微红,“倒也不是,只是,只是他突然过来,我一时没有准备,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罢了。”

小井轻嗤,胆小就是胆小,还寻借口?

算了算了,她就体谅体谅树棣,毕竟成精还不久,不如她见多识广。

……

顾昭见小井说着嫌弃的话,却是护在谢树棣前头,哑然失笑。

她转了个方向,视线落在石老爷子身上,有些意外的问道。

“石老爷子,你一直在寻我?可是有事?”

石恕生:“小道长,我寻你还真是有要事相求。”

顾昭连忙道:“老爷子客气了,您说,能帮忙我一定帮忙。”

听到顾昭爽快的声音,石恕生的心里熨帖极了。

他就知道,能帮他埋棺,予他金山银山的小道长,他就是个热心肠的。

当下,石恕生便家里小儿六感灵识强,容易被吓到的事情说了说,最后道。

“哎,我家那老婆子一个劲儿的给我烧香,磨得我耳朵茧子都出来了,我不放心,特意回去瞧了瞧,好家伙,她还想让我当保家公,要是真有大鬼来了,我这老骨头也不顶事儿啊。”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再说了,我死都死了,想过个痛快又自在的日子,这难道还有错吗?”

石恕生可怜巴巴的看着顾昭,寻一个回答。

顾昭摇头,“没有错。”

石老爷子已经尽到他为人夫,为人父,为一家顶梁柱的责任,如今死了,想要自己过个痛快的日子,顾昭觉得这不是自私。

倘若一个人只有了奉献,没有了自我,那也是极其可怕的事。

石恕生声音幽幢,隐隐能听出里头的鬼音满是畅快。

“还是道长通情达意。”

“不过,要是让我全然不管,我心里也不得劲儿,所以我想求道长帮忙画一道符箓,保我家小儿安康。”

“让他别老是被夜里的动静吓着,多吃肉,心里快快活活,平平安安的长大。”

顾昭拿眼睛看了看石老爷子,又看了看小井和谢树棣。

前头别被夜里的动静吓着,她画一道固魂平安符就成,不过,这多吃肉,心里快快活活……这不是小井姑娘熟悉的活计么!

果然,旁边的小井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家孙儿多大啦?不然你和你家老太太说一说,认我们做契亲吧,不是我瞎说,我成井灵也有三四百年了,认契的娃儿数都数不清,每一个都平平安安长大,甜水巷的水井灵,大家都是知道的。”

石恕生惋惜:“我家在祈北郡城,远着呢。”

小井也惋惜:“好吧。”

旁边,顾昭听到祈北郡城,微微有些愣神。

小井没有察觉,她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个葫芦。

葫芦托在手心,约莫一寸高,上小下大,上头一个弯蒂,黄黄胖胖的格外可爱。

“给你吧,虽然认不成契亲,不过娃儿遭罪总是让人心疼的,这里头我搁了老井的水炁,保娃儿舒坦的。”

顾昭看了过去,笑道。

“老爷子收着吧,小井姑娘是井灵,她送的葫芦吉祥着呢。”

石恕生不想还有这样的收获,当下喜得不行,连连道谢。

“多谢多谢。”

顾昭拿出固魂平安符,她的视线落在石老爷子手中的葫芦上,略略沉思,索性接过他手中的葫芦。

黄纸朱砂的符箓夹在微微泛白的指尖,只见上头倏忽的一道明火闪过,符箓化作灰烬,与此同时,顾昭手中出现了如水一样的符力。

她静气凝神,控制着这符力一点点的蔓延上另一只掌心的葫芦。

旁边,石恕生就见一层金光似网又似流水,它一点点的在葫芦光滑的面上蜿蜒,符文奥秘,多瞧几眼,他都受不住的拿袖子遮了遮眼。

刹那,金光大盛。

无数的光不断的缩小,最后汇聚成一个龙飞凤舞的福字在葫芦的正中间。

葫芦跳了跳,须臾,光彩寂灭。

顾昭翻了根柳条出来,瞬间,柳条化作一根暗青色的丝绳,倏忽的将葫芦缠绕,而一寸高的葫芦也急骤的缩小,最后成拇指大的小巧模样。

“给,老爷子,拿回去给你家孙孙吧。”

石恕生欢喜,“好好好,多谢小道长。”

......

石恕生的身影踏入鬼道,刹那间,平地起了一阵飓风。

再望眼过去,此处一片白雪,不再见石老爷子的身影。

倏忽的,顾昭感觉到绛宫处金丹松了松,就像是有什么禁锢破了一般。

因果之力?

顾昭意外,她和石老爷子怎么会有因果之力,还是她欠了他的。

刚刚那葫芦予他了,这因果之力才断去,而她这才察觉,自己曾今欠了因。

这一刻,顾昭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修行中人喜爱离群索居,轻易不同红尘有太多的牵扯。

因为一旦入红尘,经常时候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与旁人缠上了因果。

顾昭想了想,虽然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欠下那石老爷子的,眼下他已走,她已还,便待缘分再起,再问一二就是。

红尘中修行,因果之力缠绕虽然防不胜防,但修行同样讲究随心随性。

要是因为惧怕这红尘因果而离群索居,远离红尘,在顾昭看来,那是自己给自己上了一个名为修行的枷锁。

如此有违初衷,又怎能问鼎大道?

这念头一念而起,瞬间,绛宫处的金丹滴溜溜的直转,无数的冰凌之炁朝这边涌来。

旁边,小井和谢树棣感受到这灵炁的波动,怔楞了片刻,侧头冲顾昭看去。

只见漫天飞雪中,手持一盏宫灯的顾昭在那风雪的中间。

他眉眼低垂,一片雪落下,正好落在眉心,泛起点点涟漪,不似凡间人。

小井良久后叹道,“后生可畏。”

谢树棣点了点头,“确实,顾小郎道法精湛,难得的还一片赤子心性。”

小井和谢树棣看着风雪中的顾昭,不再说话。

凡人寿命虽短,但人乃万物灵长,集钟灵毓秀的造化,走上正途的修行路,只要不走错路,修行之道精进得比他们精怪更快。

也许,再过数百年,他们还能一道畅游山河。

......

那厢,石恕生拿了葫芦,欢喜的回了鬼道,瞧着五更天未至,他想了想,索性走了一段路,脚步一踏,出了鬼道,来到祈北郡城。

祈北郡城城北,石家。

一道熟悉的哭啼声响起,毛山珍眯着眼睛,探手去拍,安抚道。

“小石头怎么了?快睡快睡,外头还天黑着呢。”

小石头缩在被子里,委屈的声音里还有哭腔。

“阿娘,我好害怕啊,又有阿奶烧香的味道了,还有人走路呼呼呼的声音。”

毛山珍一窒,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不怕不怕,阿娘搂着你睡,你阿爹也在旁边呢。”

小孩子夜里困觉,哄了哄就又睡了过去。

毛山珍睡不着了。

是公爹又回来了吗?不怕不怕。

......嘤,就算是公爹回来了,仔细想想,这事儿也好可怕啊。

夜里的毛山珍胆子,那和白日是不一样的!

……

正房里,陈大莲被一阵幽幢的声音叫醒。

瞧到石恕生,她耷拉着眉眼,没好气道。

“不是要去过自在又痛快的日子,还要去寻什么棺木嘛,不回来做保家公了,你又来做什么?我可没有烧香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