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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歇,我紧着赶马,今夜应该能到临沂。”

经过这两日的赶马,老马拉碴的胡子更拉碴了,形容潦草,自有一股风尘仆仆之气。

相比而言,一直在车厢里的孔其明一家三人,虽然面有倦色,衣裳也有些皱巴,不过却干净体面。

两厢一比,孔其明和谢幼娘愈发觉得老马哥厚道。

这等于是白捎他们一程啊。

孔其明时不时的出来陪老马唠嗑,他环顾过周围的山脉,忍不住问道。

“老马哥,此处有甚不妥啊?”

他顿了顿,倏忽的一惊。

“难道是有那绿林悍匪拦路?”

老马眼神有些疲惫,熬得有些红的眼睛还是看着前头,听到这话,他不免嗤笑了一声,声音很轻,风一吹就散了。

“不是。”

啊,不是啊,不是就好。

还不待孔其明的心思放松,就听老马压低了声音又道。

“不过,这玩意儿可比绿林悍匪可怕多了。”

孔其明侧耳听了过去。

老马沉声,“是僵,临沂百姓皆传,这一片林子可是有僵的,青面獠牙,直挺挺的板直着身子,靠弹跳前进,喜欢吃人血的僵。”

孔其明讪笑,“老马哥也爱吓唬人。”

老马脸一绷,“吓你作甚,是真的,临沂都传了,有人在月夜时候瞧到了,它们有好几只呢,月圆之夜站在那山林高处,青面獠牙,齐齐对着月亮拜了拜,瘆人得很!”

孔其明心中一紧,连忙朝四处看了看。

山峦叠幛,夕阳落下的余辉温暖又明亮,倦鸟归林,自有一番静谧。

都说疑心出暗鬼,他听了老马的一番话,这下是瞧啥都不妥了,总觉得这山林着实静了一些,就连偶尔几声鸟鸣声起,也觉得是那老鸹在凄厉的哀叫。

老马紧着又扬了扬鞭,马儿疾驰而出。

……

孔其明有些紧张,好在老马口中那青面獠牙的可怕东西没有出现。

夜色渐起,星星点缀在夜空之中,老马紧赶慢赶,终于在亥时时刻,赶到了谢家庄。

谢家庄没有在临沂城城内,它是在临沂城外十数里远的郊外,此时夜深人静,谢家庄却燃了火盆和烛火,远远望去,村子就像是有拳头样的光团蜿蜒点缀。

尤其是庄口处。

只见高高的牌坊矗立着,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两边是两人抱住宽的圆柱,上头浮雕两条盘旋而上的巨龙。

两爪四趾,尾部藏在祥云浮雕中瞧不真切。

牌坊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谢家庄三字。

此时,牌坊两边燃了两盆巨大的火盆,火光冲天,映得这一片亮如白昼。

木头燃烧,时不时有“哔啵”的声音,半空中溅起零星的火花。

寂静的夜里听来,有几分惊心。

……

“到了。”老马一拉缰绳,马儿由原来疾驰的脚步慢了下来,到最后缓缓前进,车厢稳稳的停了下来。

火光映衬下,他围着围脖的脸只露出两眼,眼又些红,还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意。

车厢里,因为车厢停住,孔其明一家往前倾了倾,孔其明护了护谢幼娘,谢幼娘抱紧了手中的丫头。

而小月亮早已经闭着眼睛,嘴巴微微撅着,睡得憨甜。

“到了,小月醒醒,咱们到姥爷阿舅家了。”

谢幼娘想叫醒孔婵娟。

小毛瞧着小月亮憨甜的睡脸,有些舍不得,它偷偷的拢了一层烟雾在孔婵娟的耳朵旁,虽然谢幼娘叫着,小丫头却半分不觉。

“哎!这丫头,睡得和小猪一样!”

谢幼娘正想摇醒孔婵娟,这时,旁边的孔其明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算了,小孩子觉沉,我来抱她吧。”

说完,孔其明一把捞起孔婵娟下了马车,另一只手去提那箱奁。

倏忽的,他手一顿,有些不解的又拎了拎,总觉得不单单丫头轻了,就连这箱奁都轻了不少。

“孔老弟,那我就先走了。”

这时,老马的声音在夜色中响了起来,也打断了孔其明的困惑。

他抬头看了过去,连忙道。

“老马哥,今晚去我老丈人那儿住一晚吧。”

老马拍了拍风尘仆仆的衣裳,不以为意的摆手,道。

“不用了,我这还有拉货的活儿,就不和你们一起了,等你回了州城,我再请你喝酒。”

“哈哈,我请我请,老马哥载我们这一程,我哪里还好意思让老哥请,必须我请,到时让我媳妇做点下酒的好菜,咱们热热闹闹的吃一顿。”

“是啊是啊,太麻烦老马哥了。”谢幼娘归家心切,却也按捺着性子,点了点头,笑着应和了两声。

老马摆手,“回头再说,去吧,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成!”孔其明托了托手上的小丫头,“那我们先走了,老马哥回州城,路上万万小心。”

两方寒暄了两句,各自分别。

老马看着这孔其明夫妇抱着个小丫头,相偕的往牌坊里头走去,火光耀眼,映衬得牌坊在地上倒映下巨大的影子,就像,就像巨兽大张的巨口。

老马倏忽的心里一悸。

随即他用力的摇了摇头,哪就这般夸张,瞎想了,定然是他瞎想了。

不过,不知想起什么,老马面上又有了踌躇之色。

……

“拿去,这是你的酬劳。”

这时,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陡然在耳旁响起。

老马骇了一跳,转了个身就见自己惯常打交道的谢家窖炉管事没什么表情的站在自己身后。

手中递了个暗色的布袋过来。

老马有些迟疑的接了过去,“多谢管事。”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孔老弟这婆娘听了家里的老爹病重,本就赶着要回来,孔老弟心疼婆娘,也是要跟着一起。”

两人都走了,家里的娃儿没人照料,自然是也要带上。

老马看着暗色的布袋,眼神犹豫。

这......这银子,这银子委实拿的有些怪,还有些不安心。

……

原来,前些日子老马在临沂谢家拿货时,发现这谢家来来往往的多了许多生面孔,他听了听,知道这多是谢家分散在各地的旁支,有在外头做生意的,也有嫁出去的闺女,各个都被叫了回来,缘由五花八门。

特别是嫁出去的闺女,带回来的还有那小娃娃。

一时间,谢家庄有些热闹。

他正纳闷的时候,谢家的管事寻上了他,除了让他带一封信给嫁在靖州城惊春路的谢幼娘,还许诺了一句话。

要是他顺利的将这谢家姑奶奶一家人带回来,另外给他一笔银子。

说实话,老马他有些不安,不过,这笔银子它着实勾人啊。

……

谢家管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客气道。

“这一路辛苦了。”

“不会不会。”老马有些嗫嚅。

他将装了银子的布袋塞进怀里,一并塞下的,还有自己不安想要说话的心。

不能好奇,好奇害死九命猫,别好奇。

老马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有些僵的扯了个笑,“这天儿真冷,脸都冻得有些僵了,呵,谢管事,那我就先走了。”

谢管事瞥了一眼,“货还没有拉。”

“噢噢!”老马一拍脑袋,“瞧我,天冷的脑袋都冻傻了,呵呵。”

很快,马车上便装了一箱箱木头打包,里头塞了稻草防止陶瓷破损的货物。

待那车厢装得满满当当了,下人们这才停了动作。

老马和谢管事寒暄了两句,翻身上马车,准备去旁的地方歇歇脚。

待马车走远后,谢管事身边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谢管事盯着熹微月光下越来越小只的马车,最后面容沉默的扬了扬手。

“先退下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老马可不是无亲无故的人,而且......

谢管事回头,目光瞧向谢家庄里里头。

他们公子,过些日子就会让“他们”都回各自的家,只是回来走走亲戚,有什么干系?

......

那厢,毛鬼神贴着老马鼻梁处的神力感知到财帛官的变化,这说明,他已经得到了财。

它有些不解,小月亮他们平安到达谢家庄了,难道真是意外的偏财?

毛鬼神跟在谢幼娘和孔其明的身后,如烟雾一般的神力微微的托起孔其明手中的箱奁和小月亮,让他不至于太过疲惫吃力。

谢幼娘一脸的激动和近乡情怯。

“到了。”

在村庄北面的一处农家屋舍时,谢幼娘停住了脚步,抬手就轻叩木门。

“大兄,阿爹,我回来了,开开门啊。”

门“吱呀”的一声开了,门后露出一张有些苍白木楞的脸。

谢幼娘大惊,“大兄,是阿爹病得厉害吗?你的脸色怎么也这般的白?”

话落,就见被她唤做大兄的人盯着谢幼娘,眼睛直愣愣的,恍若不认得眼前人一般。

谢幼娘迟疑:“......大兄,怎么了?”

旁边,在见到谢幼娘唤做大兄的人时,毛鬼神只觉得心神一凛,羊皮毡帽下的眼睛瞪得很大,瞧着这谢家大兄就像瞧到了什么怪东西。

不,不是人。

眼前这谢家大兄虽然有着人一样的形状,但是,它是空的,就像,就像是只有人的壳一样,里头空劳劳的,没有血,没有肉,也没有温度。

“哦,是小妹回来了啊。”谢大兄木愣愣的开口。

这时,有一阵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了。

小毛一下警觉了起来,贴着墙根隐蔽自己,倏忽的转头看了过去。

来的人有好些个,两人打前为众首,一人约莫二十来岁,生得一副弱质体虚模样,细长眉,面皮带着苍白,眉眼低垂,自有一种旖旎病弱之感。

走来之时,他还以手握拳抵着嘴,轻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