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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丹蕴皮笑肉不笑,“阿姐,我还是贴心你的,你瞧,我这不是就送你和阿爹大兄团聚了?”

杀人诛心,莫过如此。

“报应,报应!”

“谢丹蕴你会有报应的!”

谢幼娘被拖下去的时候拼命的踢脚,头发凌乱,疯了一样的喊道。

很快,祠堂这一处就只有谢丹蕴一人了。

他收回目光,视线看向祠堂。

只见里头帷幔轻飘,时不时的还有几个神情麻木的人自大鬼母蛛的尾部掉了下来。

从一开始的踉跄而行,直至挺直腰板,虽稍显木楞,却也有了人样。

谢丹蕴轻笑了一声。

黔首愚昧,此前此时,又有何区别?

既然没有区别,他又怎么会有报应?

不过是蝼蚁罢了。

......

靖州城,惊春路。

夜色如墨汁一般的在黑夜中流淌,今儿的月亮有些圆,沁凉的月色流淌而下,为这夜色增添一分静谧。

夜风冻骨,积雪化开的路有些难行,不过片刻,顾昭的鹿皮靴上便沾了好一些黑泥。

她提着六面绢丝灯,心情还是颇好。

无他,在黑泥地里零星已经可看到几抹嫩绿的身影探出黑泥地,寒风中摇摇摆摆。

虽质弱,却不屈。

顾昭依着毛鬼神给的地址,一路寻到惊春路,不想却扑了一个空。

“奇怪,这一家人去哪里了?”

她探头看了看,屋子那处静悄悄的,仔细看木门,外头挂了个铁链,上头落了锁。

显然是主人家外出,不在家了。

顾昭从六面绢丝灯中拿出一个石雕,一并拿出的还有一张小木桌。

小木桌用的是黄杨木,她特意去山里寻的好木,经过她的剪扎打磨,这桌面就像是一片流云拥趸着一轮明月一般小巧精致。

下头的根脚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桌角,而是如那树根的根脚缠绕一般。

她只上了一层清漆,因此,桌子是黄杨木自带的颜色。

虽然是小小的一张桌子,桌面的流云和明月,顾昭却做出了月的高洁和不可攀。

端的是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至于那石雕像,顾昭更是还原了她初见毛鬼神的那一面。

不过是巴掌大的石像,她雕了毛鬼神头顶上的羊皮毡帽,上头的褶皱都刻上了,还雕了它背一个破布袋。

布袋有着一大两小的补丁,就连位置都不差一分一毫。

只见它躬着背,小小的人儿背着鼓囊囊的布袋,踽踽独行。

顾昭还贴心的砌了一面土墙。

为了这面墙,她也是颇费心思,特意晒了小小的土砖,又熬了糯米,拌了糯米灰浆,用小镊子夹着那小小的土砖,一个个砌起来的。

表哥瞧到她砌土墙,那眼神就跟见鬼了一样,嚷嚷着就说她是吃错了东西,要不就是被脏东西附体了。

不然表弟怎会玩泥巴?

……

顾昭:……

笑话,她玩的是泥巴吗?

就算,就算真的是玩泥巴,手艺人玩的泥巴那不叫泥巴,那叫艺术!无价之宝嘞!

……

惊春路,孔家门前。

顾昭盯着手中的石像和小供桌,有些惋惜。

她这般好的手艺,小月和毛鬼神没有瞧见,真是令人扼腕。

顾昭方才兴致冲冲的心情,一下就跌了好一些。

她的手摩挲过那两寸宽,一寸长的小供桌,感受黄杨木温润的触感,就算不说她的手艺,只论木质,这可是难得的百年老木的枯枝。

她也是进了山,在山林意志的相帮下才寻到的。

靖州城这一处的山脉唤做息明山,夏日那一场大火,山林万木被焚毁,山林一片焦黑狼藉,就是到了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

顾昭能得到指引,也是一只小松鼠在枝头攀附,时不时的回头探看。

她一时好奇才跟了上去。

这才寻到了好木和好石料。

山灵,它犹自沉眠。

……

好在今年天冷雪大,都说瑞雪兆丰年,白雪泽被这一片山脉,再过两日便是春分时节了。

龙君许诺过,祂会在春分这一日来到息明山,为这息明山脉布雨,助它重新草木丰泽。

都说惊蛰闻雷米似泥,春分有雨病人稀。

眼下元气大伤的息明山,可不就似那病人么?到时龙君布雨,天池龙起雨,定然是松壑鹤披云。

......

顾昭想到自己又能见到龙君和小南小北,心情又明快了起来。

她想了想,将小方桌收进了绢丝灯中,手一扬,绢丝灯倏忽的浮在半空中。

烛灯朝这一处的方寸之地投下了昏黄的光影。

光虽微弱,黑夜中却也令人心生温暖和踏实。

顾昭一手掌心托着石像,另一只手手诀不断。

炁息在她手中汇聚,最后成莹莹之势,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莹光闪闪的毛笔,笔杆笔直,笔毫锋锐如尖锥。

手起落笔,横竖撇捺。

顾昭眉眼认真,引动元炁,于虚空中写下了毛奎深三个字。

只见每一个字都如莹光流水一般,银钩虿尾,端的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随着最后一个捺的收笔,顾昭挥袖一扬,半空中的三字倏忽的朝石像中涌去。

赋以神明之名,以灵开光。

瞬间,顾昭手中那石像光彩大盛,原先只能算是精致的石像,一下就好像被注入了灵魂一样。

瞬间鲜活。

虽然是破破又寒酸模样,不过,眼下要是有外人瞧到了,一定会贪看两眼,又心生敬畏。

因为,它如今有了灵,也就是有了神性。

这一尊石像,此时才真的叫做神像,它和毛鬼神毛奎深有了联系。

会有如此变化,皆是因为顾昭方才将毛鬼神的真名写入石像。

也因此,神妖鬼一流轻易不说自己的真名,因为真名被外人知道了,容易产生牵挂羁绊。

顾昭瞧着这精神的神像,脸上露出了笑容。

倏忽的,她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只见顾昭手中的神像倏忽的炸开了,碎石块飞溅,朝她的面庞刮来。

事发突然又莫名,顾昭一时不察,只微微侧头躲了躲。

她特意寻的上等好石沉甸又坚硬,碎石划过,脸颊处便多了一道血痕。

顾昭心下一惊。

她当下顾不得自己脸上那一丝的痛意,目光急急的朝手中的神像看了过去,倒抽一口气。

只见神像上,那打了三个补丁的布袋这下是炸开了,羊皮毡帽也四分五裂的掉在地上,就是神像拽着布袋的手都微微的裂开,上头有蛛丝一样的痕迹。

顾昭惊疑不定。

神像会有如此情况,定然是真身那儿出事了。

顾昭的目光落在那四分五裂的羊皮毡帽上,视线一转,又落在地上的布袋碎块上。

她涂了釉彩,因此能够清晰的分辨出来,这土黄色的是布袋原来的颜色,暗红的是大块的补丁,藏青色是那两块小的补丁......

上次那一下照面,顾昭便看出来了。

这布袋虽破,老旧又寒酸,羊皮毡帽倒是簇新,不过,它的力量却多是在布袋之中,羊皮毡帽更像是他物。

财炁属金,金通锋锐之意,而这破破的布袋却能将财炁搂走,可见其不凡。

要知道,毛鬼神搂的财炁可是有主的,破布袋能让那反抗的财炁俯首就缚,足以见其坚固。

如今,抵得住锋锐金炁的袋子却破了......

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顾昭无暇多思,她手中的神像正发出簌簌的声音,那是石裂的声音。

等到神像石裂......毛鬼神也将寂灭了。

思及,顾昭手诀不断。

她绛宫处的金丹飞转不停,磅礴的元炁朝这神像涌去。

顿时,此处莹光一片。

只见那分绷颓败的蛛丝一点点的阖上,地上那碎成石块的土褐色石块倏忽的飞回了神像背上,接着是暗红色的,藏青色的......

最后,神像重新成了小子负袋,踽踽独行的模样。

......

鬼道里。

灰蒙的天空下,毛鬼神挡在小月前头,目光直视前方。

地上,它的布袋碎成一片片的布块,散落在鬼道冰冷的地面上,上头有莹莹的光亮,此时正一点点的晦暗。

打不过,它打不过这老道。

毛鬼神的手在颤抖,方才那一道雷法,不单单击破了它的纳财法门,更是伤到了它的手。

不远处,鹤发童颜的道长抚了抚长须,乐呵的笑了一声。

“猫鬼,何苦为这一凡人拼命?”

“便是有恩,下一世再报也可。”

这一刻,冲虚道长还是认为,这护着人间小娃的毛鬼神,定然是前世欠了恩情了。

小毛目光锐利的看着冲虚道长。

“啰嗦!”

冲虚道长不怒反笑,“好好,既然猫鬼执拗要寻死路,那便也怨不得我了。”

说罢,他的拂尘又待一扬。

小毛仰天尖利一啸,瞬间,它面上浮现尖利的牙,脸颊旁出现胡须,两手倏忽的撑地,腰肢匍匐。

在小月的泪眼之中,小毛突然成了一只大黑猫,格外的大,就像,就像一只小马驹一样。

“嗝儿!”惊诧之下,小月打了哭嗝,眼里挂着泪泡泡。

小毛只等拼死一搏,它心中沉甸甸的,黑黢黢又泛着幽蓝之光的猫眸朝孔婵娟看了一眼,心中暗下决定。

要是护不住,它宁愿带着她一起走,也比受折辱再没命来得强。

黑猫的虚影朝前奔去。

小月亮,她是小月亮啊。

冲虚道长嗤笑,“飞蛾赴火罢了。”

他的拂尘轻轻一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