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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雨从寅时初刻下到了卯时二刻,天光熹微,雨雾急速的消去,与此同时,巨龙昂首朝天呼啸而去,下一瞬,祂化作一道金光落到了地上。

金光散去,此处不见巨龙,倒是有一位儒雅的读书人。

白鹤振翅,飞沙走石,在离地丈高的地方,顾昭翻身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白鹤莹莹化去。

顾昭抬脚走了过去,“龙君,小南小北和八郎没来吗?”

“来了来了。”龙君哈哈笑了一声。

接着,就见樟铃溪江水边的巨石后,两个光头娃娃像小炮弹一样冲到了龙君的怀里。

它们嘴里热热闹闹的喊着龙君,又喊着阿爹,明明是两个小娃娃,却闹腾出了几十只鸭子的错觉。

龙君拍了拍小南小北,亲昵道。

“和顾道友打招呼了没?”

“顾道友好。”小南小北异口同声。

“你们也好啊。”顾昭笑眯眯,她左右看了看,诧异道,“八郎呢?它没有和大家一起来吗?”

小北细声细气:“来了来了,丞相大人害羞,不好意思见顾道友呢。”

顾昭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

害羞?

八郎为何会害羞?

那可是会说自己是龟孙子的八郎啊!

还不待顾昭问话,妹妹小南已经热情的喊道了。

“顾道友莫急,我这就去将丞相大人拖出来。”

说完,它噔噔噔的跑到石头后面,伸手扯了扯,使出了千斤坠的招式。

瞧那动作,好像是在拉什么东西。

“出来嘛,顾道友又不是外人,再说了,龙君说了,丞相这模样俊俏着呢。”

“哪里俊俏了,一点都不威风。”一道慢吞吞懒洋洋又带着清朗的声音响起。

“好了好了,我自己出来,小龙女别扯我衣裳了,它脆,仔细扯破了。”

小南当真松了手,只是抬头看着。

顾昭若有所思,小南需要抬头,衣裳......难道,八郎化形了。

似是要应和着顾昭的所思所想,接着,就见石头后头先踏出的是一双祥云状的翘头履,视线再往上,是一黛色的袍子。

只见圆领宽袍,上头缀着一个方形的补子。

仔细一看,那补子是飞鹤朝天的缂丝。

顾昭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这行头真是威风啊!

八郎羞赧,又想往石头后面躲,“我就说这模样怪了一些,顾道友等等,等我脱了这身袍子,重新变成龟身,再来与你说话。”

它爱惜的摸了摸那黛色的袍子,面上露出几分珍惜。

这衣裳,它贵着嘞!

顾昭一急,“唉别,八郎莫走,这身衣裳好看,八郎这模样......”她顿了顿,点头铿锵有力道,“也是好看的!”

龙君哈哈笑了一声。

旁边,小南小北两人绕着八郎的左右,伸手去拉八郎垂在两边的手,直把八郎又重新拉回了顾昭面前。

小南小北拍手,“好看的好看的,丞相大人好看的,龙君和顾道友都说了好看了。”

“真的吗?”八郎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声,紧着对上顾昭看来的目光,它又笑了笑。

顾昭晃眼,这牙口,好白啊。

是的,八郎的人形生得有些黑,是以衬得那牙口格外的白。

不过男孩子嘛,黑一些有什么干系,瞧过去还更精神呢!

只见它的眼睛是单眼皮的凤眼,约莫是十六七岁模样,身量瘦削颀长,一身黛色的圆领袍子再加上一顶金光璀璨的官帽,端的是江中龙凤。

不过……

顾昭眼睛一凝,“八郎,你背上背着的是啥啊。”

“啊,这个啊。”八郎侧头瞧了一眼自己鼓囊的后背,不以为意,道。

“还能是啥,我的龟壳啊。”

顾昭瞪眼:“你不是化人形了吗?”

八郎:“是啊。”

“化形了为啥还要留着一个大龟壳,好好的一个俊俏小郎成了罗锅,多丑啊。”

八郎不屈:“胡说,我这龟壳才不丑。”

顾昭和八郎大眼瞪小眼,那是真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龙君又是畅快的一笑。”

片刻后,祂解释道。

“八郎这是化形还不够彻底,顾道友莫忧,等它修行再精深一些,龟壳自然能收放自如了,说起来,八郎化形,也不过是一场意外之事。”

顾昭听了过去。

原来前一段时间,龙君带着小南小北沿江北上,小南小北舍不得八郎,硬是拉着八郎也一道出发,樟铃溪的龙宫只留了丹娘一个蚌精守着。

在一处大江时,八郎喝多了酒,在江河中浮浮沉沉,一不留神,被流水带到了一处的旋涡眼。

龙君:“那处旋涡眼颇为奇特,里头元炁浓郁,似有先辈遗蜕在下头,炁息闷沉又肃杀,好险我才将八郎拉扯了回来。”

说到这,祂有些庆幸,还不忘瞪了八郎一眼。

八郎羞赧的摸摸鼻子,它现在已经不喝大酒了,真的,它只喝小酒。

龙君继续,道。

“不过,它这一沾里头的元炁,倒也不是全然都是祸事,下头那肃杀之炁冲击得它血脉里的传承涌动,如此,修为才又进了一步。”

祂想了想,叹了一声,又道。

“八郎修为虽精进,根基却不牢,还是稳扎稳打来的妥帖。”

顾昭附和,“龙君此言在理。”

山川之大,先辈自有惊才绝艳之人,龙君说的那一处旋涡水眼,顾昭和龙君虽然都心生好奇,不过,在修为还未到那一步时,两人都不会贸然冒险。

顾昭告诉龙君,“听闻龙君要来,潘知州准备了供奉,宴请龙君和小南小北。”

龙君看了一眼小南小北,笑道,“潘大人客气了。”

听到自己要去见侄孙了,小南小北欢喜得厉害,一人拉一只龙君的手,跑跑跳跳模样。

八郎挨着顾昭走,让顾昭瞧它新学会的本领。

顾昭好奇,“是什么?”

“是这个。”八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帽子,得意的笑了笑,随即微微摇头。

只见随着它的摇头,帽子上的两个长翘也跟着打转,时而是单凤展翅,时而是双凤齐飞,端的是技艺精湛不凡。

顾昭:......

“哈哈哈!”

“八郎,你是从戏台上学来的这一手吗?”

她乐得不可开支。

八郎得意,“我仔细的瞧了,凡人间的丞相都是这般模样,我们龙宫的自然也不能输了阵势。”

前头的小南小北也跟着应和,“没错没错,我们都一起瞧过了。”

顾昭乐得更厉害了。

哪里瞧的?铁定是哪家戏楼里瞧的。

八郎这一招,分明是翎子功啊。

......

龙君一行人到府衙的时候,天光还是擦擦亮,潘寻龙瞧着小南小北,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亲昵的喊了一声小叔祖,小姑奶奶,随即又有些懊恼。

“糟糕!我定的东西还没有送来呢。”

潘知州瞪了自己憨儿一眼,“做事没成算!”

“这是我的不是。”龙君连忙开口了。

“大人勿要怪寻龙,是我和小南小北来的早了。”

祂看了看外头,大家伙儿顺着也看了过去。

惊雷春雨过后,空气沁凉,带着一股好闻的清新之意,天光虽然初亮,不过,那如洗的天空一眼就能看出,今日又是一日的晴好。

顾昭和潘知州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龙君,这是怕耽误了靖州城百姓一日的劳作,特意寻着五更天时候来布雨了。

……

顾昭又稍坐了片刻,辞别龙君和潘大人,起身先回去了。

......

今日是春分时节,雷雨过后,大家也没有回去睡回笼觉,灶房燃起了炊烟,紧着吃了早饭,就荷着锄头铁锹出了门。

没见老祖宗都说了么。

二月惊蛰又春分,种树施肥耕地深。

这时候不忙碌,到了秋收的时候就该悔了。

靖州城城南,甜水巷。

顾昭刚到家,正好瞧见老杜氏一脸乐呵的摇了摇手,嘴里说着多谢多谢,那厢正要关门。

她顺着视线看了过去,正好瞧见一道身影,只见那人肩上背着一个褡裢,手中拿一根竹棍,一个错身,人在巷子的拐弯处不见了。

顾昭收回视线,“阿奶,这是谁啊?”

老杜氏乐呵呵模样,手中还拿着自家舀米的勺子,瞧见顾昭,她连忙停住了关门的动作。

“是春官。”

顾昭不解:“春官?这是什么?”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院子里头走去。

“哦,之前咱们玉溪镇也有,不过没这般正式,春官呐,那自然是送春送吉祥的人了。”

“......先开一个天财门,天官赐福你家中,后开一个地财门,地下财气往上深......嘿,昭儿你听听,听听,刚刚那春官说得多吉祥啊。”①

喜庆!

这好听的话听了,她心情可舒坦了,就是舍出一勺子的米,那也半点不带心疼的,只觉得自己给的还不够!

老杜氏心情颇好。

……

那厢,顾昭听了一会儿,可算是明白了。

原来春官就是在春分这一日,走街蹿巷说吉祥话的人。

他们预祝今年秋日五谷丰登,财源滚滚。

这一日,春官手持春牛,也就是一个木头雕成的小牛,还带着历书,另一只手杵着孝春棒,肩上背一褡裢,为家家户户报耕种时节。③

开门即见春,听到吉祥话,主家也欢喜,就会往春官的褡裢里送上一些粮食。

得了粮食,春官也欢喜。

这是两厢欢喜之事。

顾昭瞧老杜氏这般开心,笑道,“那我也给阿奶报春。”

她想了想,也说了一串的吉祥话,像什么驴驮金,马驮银,狮子驮了个聚宝盆,聚宝盆把平安保,金马驹儿满院跑......②

可把老杜氏乐呵得合不拢嘴。

末了,顾昭一摊手,冲老杜氏笑得狡黠。

“阿奶,你也得给我这个小春官一勺子五谷丰登啊。”

老杜氏:“好好好,一勺子的五谷丰登哪里够,咱们昭儿说的这般好,必须给你一瓮坛的,走走,跟阿奶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