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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着又问了几个,片刻后,他颓然的低头。

罢罢,囊中羞涩的他居然哪个都买不起,唯一银子合适的那个,瞧过去又不够大,顾小郎可是说了,得有三寸才成,不然该瞧不清了。

“算了,就先拿一鼎香炉和一扎香吧。”

店家:……

他这下是瞧出来了,这就是个门外汉,说不得是得了指点,这才开口想要买三光俱足的宝镜。

神鬼之事,要么不做,要么做了便不能含糊。

店家不放心了,他抚了抚短髭,好心道,“郎君,该是怎样做,就该怎样做,不能因为银钱短缺便少一些东西,这样不好,还不如不做。”

裴一清:“多谢店家,我知道。”

“这三光俱足的铜镜,我打算自己做一个。”

店家听得好笑,自己要是能做,那他还特意花银子给修行之人开光作甚?不是花冤枉银子了么?

他低着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儿戏儿戏,着实儿戏。”

裴一清可是非常相信顾昭的,当下便道,“怎么不成?三光俱足不就是正午的日光,满月子夜时的月光,再加上心光么。”

“我一会儿就去买一个铜镜,要大一些的,这几日天气好,想来明日也是个大太阳,正午之时晒一晒,回头就有了日光,再过七日便是满月,到时晒晒月亮,我就也有了月光。”

店家:“不错不错,那心光呢?”

裴一清:“身心清净,即可取心光。”

说完,他将顾昭说的取心光说了说。

店家听了后,愣了愣,“这,这怎可,咱们一介寻常人,不过是凡夫俗子,如何能成?”

裴一清想了想,道,“怎么不成,佛家不是也有云,佛是过去人,人是未来佛,这心光,只要身心清净,自然人人皆有。”

说罢,他付了银子,拿了香炉和那扎线香,转身走了。

瞧那方向,他接下来应该是去光顾妇人和姑娘家最爱去的脂粉铺子,要去买那大铜镜呢。

脂粉铺子爱俏,说不得那铜镜还是并蒂海棠花的嘞!

……

店家瞪大了眼睛,再瞧桌上那铜镜,顿时一片肉痛了。

那郎君说得好生有理啊!

身心清净,自然人人皆有心光。

……

夜幕降临,一轮弯月升空,冷风吹来,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梆,梆梆!”闷沉的铜锣声敲响,幽幽荡荡,驱散了黑夜之中不安分的黑影。

夜色中似乎有黑雾逃窜。

梆子声一慢两快,睡得香沉的人们起了夜,转了个身,蒙过被子,恍惚的想着,原来三更天了啊。

还早着呢,还能再睡两三个时辰。

被子一搂,转眼又踏实的睡过去了。

……

料峭的春风吹过枝头,外头冷,屋里暖,正是好眠时候。

顾昭提着灯,脚边绕着撒丫子似的大黑,很快便到了城北惊春路的义庄,那儿,月亮朦胧的照下,在白石铺就的天井中投下沁凉的月色。

八位面有浮毛的白僵直挺挺的站着,他们眼睛闭阖,青黑的唇下,隐隐有尖利的獠牙露出,月光下漾着危险的光芒。

乌古岩和之前一个打扮,一身黑衣裳的将自己藏得严实。

只见它头戴幕篱,黑纱遮脸,瞧不清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拿着三清铃的手不再缠着黑布条,上头指骨分明,肌肤白皙,如上等的莹玉。

大黑在瞧到白僵时,四肢就是紧绷的,它黑黢黢的眼眸落在不化骨身上时,更是连脖颈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危险危险!

这人好生危险!

“嘘,大黑别紧张,乌小哥是要送几位大哥归乡。”顾昭微微蹲地,伸手顺了顺大黑脖颈处的毛羽。

在轻柔的顺毛中,大黑平静了下来,小声的汪了一声。

知道知道。

就跟当初顾小昭为它找身体一样,死了,就要落叶归根的。

顾昭的手顿了顿,随即又轻轻的摸了摸大黑脊背上的毛羽。

“是的,落叶归根,因为有人也在等着他们。”

……

片刻后。

顾昭站了起来,抬眸看向乌古岩,又看了一眼它身后的几位白僵,今日月光明亮,星光熹微,此时月光倾泻而下,白光如浅薄的流水一般朝白僵的鼻口涌去。

众僵吸纳月华,此处空间扭曲,远远看来,天井这一处幽幢,似有众僵盈盈拜月。

“乌小哥,我送你们一程。”

乌古岩笑了一声,声音幽幢。

“多谢顾小郎。”

说罢,乌古岩手中的三清铃摇了摇,此处响起幽幢的叮铃铃声,与此同时,众僵好似得了什么指令,只见“唰”的一下,它们僵直的胳膊抬了起来,一个搭着一个的肩膀,开始往前。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传得很远,似大声却又似小声。

众僵往前一跳。

义庄中,唯一一间窗纸糊得完整的屋舍里,裴一清一边起鸡皮疙瘩,一边还要透过自己挖出的窗纸小洞往外头瞧。

只见他瞧一下,打一个颤抖,瞧一下,打一个颤抖,脸吓得和死人一样白。

顾昭注意到视线,看了过去,正好对上桑皮纸坑洞后头的眼睛,好笑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这裴书生为何这般找罪受,怕的话,蒙过被子睡下便是了,怎么越怕还越看了?

顾昭不再理会裴一清,她伸手探向绢丝灯,再拿出来时,手中是一叠叠铜钱样的黄纸。

随着铃声起,顾昭手中的黄纸扬洒飞天。

裴一清瞧见了,眼睛倏忽的瞪大了。

只见那黄纸扬天的时候,于半空中散发出道道黄光,再落地,它们好似真成了黄铜板,瞬间没入地下。

与此同时,地上不见张张黄纸。

裴一清瞠目结舌:这,这是入了鬼道,为这几位亡者买路吗?

……

顾昭送乌古岩一行人朝城门方向走去,这一路,三清铃幽幽的响着,似为这白僵唱着挽歌,黄纸簌簌飞天,更添几分悲凉。

城外,高高的玉兰树在地上投下婆娑的身影,微微摇摇,似在不舍。

顾昭于树下站立,月光倾泻而下,落在面庞上,似上了一层莹莹月白色的妆容,格外的静谧,格外的温柔。

“乌小哥,一路平安。”

乌古岩回过头,冲顾昭微微颔首,“顾小郎再会,等我送完富贵哥他们,我会回靖州城的。”

顾昭眼眸里漾起笑意,“好,我和大人在州城等你。”

“恩。”乌古岩转身走了。

这一次,它还是踏上了要分别的旅途,不过,它的心里不再有迷茫,因为,送完富贵哥他们,它也该回故乡了。

它为自己选择的故乡。

就像大人说的一样,忙碌起来,它那空荡荡的心便也踏实了。

宛若一片叶子飘啊飘,晃晃悠悠,终于落到了地上。

……

待此处不见那一身黑衣裳的不化骨,也不见那几位僵硬的白僵大哥,顾昭侧耳听了听,就是连铃铛声也不见了,这才抬脚离开此处。

……

谁也不知道,在南城门外约莫五里左右的营地里,一位着明光铠的兵士站在高高的望火楼,他的目光朝北面看去,好似听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的意外和困惑。

养僵人的紫金铃……这铃声怎么会在此处响起?

不是该在临沂的雁荡山么?

……

春寒料峭,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冻人的,风吹起明光铠肩后的披风,簌簌扬扬,于寒风中股荡出荡气回肠的弧度。

只见此人面容冷肃,薄唇微抿,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

“于副将好!”

李打铁几人巡夜,只见他们举着火把,瞧见望火楼中的于常柊,后脚跟一拢,站得板直,中气十足的道了一声好。

夜里寒凉,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于常柊收敛了眼里的锐意,看向李打铁几人时,笑得有几分的憨实。

“今夜是你们巡夜啊,夜里凉,喝点热水暖暖就成,别喝酒,回头我闻到了酒味可不会客气,一准报告到赵参将那处去。”

李打铁几人心慌,“没有没有。”

几人相互瞧了瞧,使了个眼色,推推搡搡,最后李打铁出头。

他挠了挠头,带着乡人的憨厚,吞吐的开口道。

“大人,没什么事的话,我们,我们就接着巡夜去了。”

于副将笑道,“去吧。”

待见到这一行人走远了,他又回过头继续朝城北的方向看去,眼里的笑意一下就淡了下去。

只见他眸光晦暗,嘴唇薄薄,黑里俏的面容没了表情,有些像林子里倏忽昂头的黑蛇。

阴郁又邪恶。

春风中,他喃喃自语,“临沂的养僵人……不思量化黄泉疣,他来这靖州城做甚?”

擅离职守,此乃兵家大忌。

于常柊有些不痛快。

片刻后,他倏忽的勾唇笑了笑,颇为自讽。

他这是当大头兵当久了,居然还来了个兵家大忌?

可笑,当真可笑!

……

另一厢,李打铁几人继续巡夜,夜里冷,大家伙还是有偷偷的喝几口酒暖暖身子的,想着于副将的话,这几个人有些担心。

“打铁哥,我们真有味不?”张大头凑近李打铁,张嘴就呵了一口气。

李打铁一时不察,来不及屏气,当下便被那一口气呛坏了鼻子。

他气怒得不成,手箍过张大头的脑袋,抬手就拍,没好气的骂道。

“好你个大头,是不是故意的?啊!老实交代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就是就是,打铁哥,他肯定是在报复你昨儿在他的被窝里放屁,熏到他了,他就是故意的,哈哈哈。”周围的几个起哄。

李打铁怒瞪,“当真?”

张大头委屈,“没有没有,打铁哥,我就想问问,是不是真有味儿。”

他扒拉下李打铁那像铁条一样的手,不敢瞪他,只敢眼睛扫过其他几个人,瞪他们瞎起哄,最后嚷嚷道。

“你们也知道参将大人治军多严,上回咱们在州城撒了泡尿,我攒的两个月的私房就没了,要是大人知道咱们喝酒,肯定又要治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