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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伯明和汪驿丞都紧张的盯着这团红气。

顾昭看了两人一眼,解释道。

“这是寻亲符,寻的是至亲之人,方才我取的是大钱哥无名指的指尖血,取的是父子连心之意,你们是不是父子,血缘会告诉我们。”

话才落,就见半空中那氤氲的红气似是寻到了方向,一点点的蜿蜒,最后成细长的红线。

一半在钱伯明的指尖,另一半缠绕到了汪驿丞的指尖。

两人同时的抬起手,红线跟着动了动。

只见血气氤氲,虽细却不断。

如此,钱伯明和汪驿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是父子啊,嫡亲亲的父子啊!

……

苍天呐,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汪驿丞眼里淌满了泪水,眼泪划过黝黑沟壑的脸,显得有些狼狈,他似哭又似笑,三角眉的映衬下,那张脸又有些凶。

钱伯明担心不已,他踟蹰了下,小心的喊了一声,“驿丞大人。”

这一声驿丞大人,汪驿丞眼泪淌得更凶了。

顾昭怕他还不清楚,解释道:“大钱哥,他是你阿爹,亲亲的。”

卓旭阳上前两步,搂过钱伯明,叹了一声,末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

“造化弄人啊,大钱小弟,不是驿丞大人,他是你阿爹,你该唤一声阿爹的。”

“啪!”只听一声皮肉的脆响,紧着又是好几声,“啪啪啪!”

众人急急的看去,原来是汪驿丞正用力的摔自己的脸,只见他黝黑的脸一下就红了,力道之大,竟然没有半分的留情。

“我没脸,我没脸啊!”汪驿丞老泪纵横,“我没脸做大钱的阿爹啊!”

孩子就在他身边,他竟然都没有认出来。

只以为他是别人的崽……他没脸啊!

“别这样,你别这样!”钱伯明三两步上前,一把拽住汪驿丞摔脸的手。

汪驿丞还待继续,突然,就听一声大喝,“阿爹!”

汪驿丞愣了愣,缓缓的侧头,面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嘴唇抖了抖,好半晌才找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问道。

“你叫我阿爹……你,你还愿意认我吗?”

钱伯明眼里涌泪,用力的点头。

汪驿丞捂脸,失声痛哭,“可是我没脸啊,大钱,我没脸啊,你就在我身边,我却不知道你就是我儿,我没有养你,没有理你,我不是阿爹啊。”

“你是阿爹!”钱伯明的声音也大,“你养我了!我就是你养大的,我生病了,是你在我的旁边照顾的,衣裳是你洗的,饭是你煮的,赶大集时,是你带着我去市集上买好吃的糕点……别人欺上门,回回也是你挡在前头,将他们打发走。”

他越说,眼里的水光越盛,最后声音哽咽。

“除了没有喊一声阿爹,你就是我阿爹啊!”

汪驿丞看了看钱伯明,倏忽的两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顾昭几人瞧了也是心中发酸。

陈长史唏嘘,“虽然晚了几年,总比一辈子都不清楚来得强,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以后都得开开心心,和和睦睦的,也不枉父子这一场缘分。”

“说来,今日算是团圆的好日子呢。”

顾昭点头:“没错,真相可以迟到,但不能不到。”

……

片刻后,汪驿丞最先缓了心神,他拿出帕子递给钱伯明,钱伯明憨憨的笑了笑,眼里还有泪花,“阿爹,我自己有。”

汪驿丞直接替他擦了擦脸,“阿爹知道你有,可阿爹就是想帮你擦擦。”他停了停动作,看着钱伯明的脸,有些惆怅的叹道,“转眼都这么大了,阿爹都没有好好的瞧过你,是阿爹对不起你。”

钱伯明只是摇头。

汪驿丞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两分。

“还有你阿娘。”

听到汪驿丞提起钱娘子,钱伯明沉默了下,心情也跟着低落了下去。

汪驿丞的视线看向顾昭,又看向陈长史几人,倏忽的就撩开袍子跪了下去。

顾昭连忙扶住,“使不得使不得,驿丞大人使不得!”

“使得使得!”汪驿丞下盘沉沉,顾昭一扶没有扶住,他回头看向钱伯明,“大钱,咱们给恩公们磕个头!”

“哎!”钱伯明跪得干脆,脑袋瓷实的在白板石上磕了下去。

“砰!”

顾昭几人听得心肝都抖了抖。

钱伯明抬起头,额头红了,一下就鼓个包起来,偏生他还在那儿憨笑。

几人愣神的时候,汪驿丞也磕了下去。

顾昭:……

夭寿哦!

她折寿了!

……

一行人往待客的茶室走去。

说是茶室,其实也不过是两丈宽的一间屋舍,里头搁了张长桌,长桌旁边配了长条凳,桌上一青瓷的茶壶,西面窗棂下头搁了个红泥的炭炉。

钱伯明拎了炭炉上的大肚铜壶,抬脚去外头打水,准备一会儿给众人泡一壶好茶。

汪驿丞摩挲了下杯盏,再抬头,眼眸里有锐利之意。

“我准备报官。”

顾昭和陈长史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知,这事很可能是汪家人所为,就是不知道有几人参与了,每个人又参与了多少。

时人讲究家丑不外扬,法外容情,血脉相连,家事族中了结,汪驿丞这一声报官,着实的不容易。

汪驿丞苦笑了一下,“我对不起丽娘……我没有信她。”

顿了顿,他又道,“这一次,我不想再和稀泥下去,有罪治罪,当有天家律法制裁,是误会的话,我给他们赔不是。”

说完,他目光炯炯的看向顾昭,“还请顾小郎助我,能否帮我寻寻看,看看丽娘的尸骨在何处?”

顾昭还未说话,陈长史手中的折扇拍了拍掌心。

“可以往院子里寻一寻。”

这一句话,汪驿丞听了心里又是一阵苦涩。

是啊,说不得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要是亡魂在旁边瞧着,被泼了那样的脏水,自己也跟着疑心了,她该是多绝望难过。

对于大钱,她又该多不放心……

汪驿丞抹了把脸,目露期待的看向顾昭。

顾昭想了想,“她的生辰是何时,被传做和人私奔的那一日又是何时,驿丞大人可知?”

“我知道我知道!”汪驿丞连忙道。

说完,他紧着就将生辰八字和日子说了说,顾昭当场化了元宝下去,火光燎过,随即就见元宝化作了灰飞,此处蓦地起了阵风气,风打着旋,吹得纸灰盘空。

汪驿丞紧张,“顾小郎,这是何意?”

顾昭抬头看那飞灰,“供奉有人收,她还未投胎。”

竟然当真是死在那一日。

汪驿丞心中五味杂陈。

钱伯明拎着茶壶,听到这话,也在门口愣在那儿了。

顾昭看了他们一眼,“我请钱娘子上来,问一问这埋骨之处吧。”

“哎!”汪驿丞又想见,又怕见,倒不是惧怕亡魂,他是怕见到丽娘埋怨的眼神。

他没有信她,她该是怨他的吧。

……

顾昭又燃了一柱清香,香火腾空,化作一只长脚白鹤,白鹤带着口信跃入鬼道,片刻后,钱娘子有了回应,此处风炁骤起,顾昭看了一眼插在白米中的清香,轻声道。

“她来了。”

随着话落,汪驿丞和陈长史几人一下就觉得周围的温度下去了一些,寒毛不受控制的起了,钱炎柱甚至打了个颤抖,卓旭阳一拍他,低声喝道。

“顾小郎还在这呢,你出息一点。”

钱炎柱看了顾昭一眼,只见风炁扬起他的发丝,青烟笼罩,小郎的面容瞧得不真切,不过,自己的心一下就定了。

怕啥!这可是人鬼两道通吃的主儿!

钱炎柱的腰板一下又挺直了。

此时正是天擦擦黑时候,还是有天光的,然而,随着顾昭一句来了,此处黯淡了下来,风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风停了,那抹幽冷却仍然萦绕几人的周围,就好像,就好像他们的旁边真的来了一只鬼一样。

顾昭的目光随着钱娘子而动,最后落在钱炎柱旁边。

钱炎柱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天呐,这钱娘子就站在他的旁边啊,怎么回事,不怕的他,腿肚子突然有点发酸发软了。

钱炎柱偷偷的往卓旭阳那边靠了靠。

卓旭阳嫌弃:出息!

紧着,他也偷偷的挪了两步小碎步。

钱炎柱:……

……

顾昭看了一眼钱多丽,她是个高挑的妇人,五官姣好,只是此时面色青白,还带着死寂之炁,魂灵僵僵的,脚浮地三尺,瞧过去有些骇人。

“钱娘子,我们都知道你是冤枉的,是被人害了,你可知道自己的埋骨之处?寻到尸骨,驿丞大人准备报官。”

钱多丽缓缓的点头,声音幽幢,“知道。”

顾昭微微颔首,“钱娘子说她知道自己的埋骨之处。”

汪驿丞着急,“是谁,丽娘,是谁杀了你?”

这话一出,钱多丽死僵的面上闪过嘲讽的笑意。

“杀我之人多了,汪仁鹏,汪福林,黄心莲,他们各个都是凶手!小腰村的人都是帮凶!是他们害我的,是他们害我的,他们害我的!”

只见她越说越大声,最后鬼音尖啸,如巨浪纷沓拍来,瞬间,此处鬼炁煊赫,桌子簌簌的动了,桌上的茶盏也上下抖动。

青瓷相碰,发出砰砰的声响。

浓郁鬼炁中,钱多丽的身影若隐若现,众人只见一位穿青袍的妇人悬地三尺,手垂两边,衣袖无风摆摆。

与此同时,她的脑袋处破了个大洞,上头有红的白的液体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