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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哈哈大笑,一个侧身避过钱炎柱伸来拿锅铲的手,“不用不用,我自个儿忙就成,炎柱大哥快去摆碗筷吧。”

她说着话,见鸭块微微透黄,这才握着水瓢舀了勺清水注入,瞬间,清水成了泛着油脂的澄汤。

灶膛里,火舌孜孜不倦的舔邸着锅底,木头燃烧,时不时有哔啵的声音传来,不见嘈杂,反添一抹宁静。

不一会儿,只见灰白色的烟气顺着烟囱回旋上升,徐徐清风吹来,袅袅无痕。

……

饭桌上。

瞧着桌上的一瓮鸭汤,还是靖州城那一处的口味,一行人都忍不住多添了一碗饭。

潘知州抚须:“这忙碌了一日,吃一碗热乎乎的鸭汤才够滋味,好!顾小郎有心了。”

“是啊,这一通忙碌可不简单。”陈长史点头附和,他的眼睛扫过瓮坛,指着这一瓮坛的鸭肉,笑道,“又要杀鸭,又要褪毛剁肉的,看来,咱们几人在忙,小郎也没得空闲。”

“大人客气了。”顾昭笑了笑,“也是我自己馋了。”

酒酣饭饱,顾昭帮着钱炎柱和卓旭阳一道收拾碗筷,潘知州唤人上了壶清茶,拦住顾昭,道。

“顾小郎先不忙,我与你说说话。”

顾昭意外,“大人?”

潘知州沉吟片刻,“小郎这一两日莫要出门了,我估摸着,陛下召见,应该就是这一两日了,你好生准备一番,别错过了。”

顾昭拱手,“是,大人!”

说是准备,其实也无甚好准备的,顾昭无官无职,又是以小郎的身份在世上行走,男子出行到底比女子方便,规矩也少,顾昭听了潘知州交代的几句话,便安心的等着宫里的召见。

至于那些面圣的规矩,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少言少看少生事,不论何时,这中庸之道都是不过时的。

不知不觉,日头落了又升,转眼又是一日过去。

这一日,天空灰蒙暗沉,下了点小雨,雨水细蒙蒙的扑面而来,带着春日的寒意。

得到召见,顾昭和潘知州乘了马车往皇城方向驶去。

车轮辚辚,很快便到了皇城根脚,钱炎柱将马车停在了下马石的位置,瞧着落雨,连忙撑了把素伞,紧着又摆了个下马踏,这才招呼车上的人下车。

雨水拍在脸上湿淋淋的,春雨细密,就是穿着蓑衣斗笠,也觉得不是太舒坦,他抹了一把脸,有些狼狈的扯着嗓子,不放心道。

“大人,顾小郎,皇城到了,地上湿滑,小心脚下。”

顾昭跟着潘知州下了马车,回头看这一处的宫城,只见红墙环护,城墙高耸,自有一种威严之势。

“今儿这天气……”潘知州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了,车上有炭炉,小钱,你赶紧自己烘一烘,也在车上避避雨,我和顾小郎不定什么时候出来。”

“哎!”钱炎柱应下。

顾昭和潘知州朝宫门方向走去。

钱炎柱瞧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他紧着四处看了看,赶着马车到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拿出干净的布巾,擦了擦自己,抬手又要朝拉车的老马擦去。

“咴律律!”马儿昂首刨蹄,甩了甩鬃毛,瞬间,水花飞溅。

“哎哎!伺候你还不要,你瞧瞧你,这么一甩头,整得我身上又湿哒哒了,真是畜生不会享福。”

钱炎柱笑骂了两句,一边擦着自己身上的水珠,一边抬头看这灰蒙的天日。

只见天空暗沉,不断的有雨水落下,皇城这一片少人烟,屋舍气派豪华,不过,在这样落雨时候,此处却愈发的显得寂寥,按他这样的粗人的话来讲,就是这一地儿没人气!不踏实!

钱炎柱忍不住有些担心。

“怎么偏偏赶上进宫这日下雨了?心里就跟长了毛似的,总觉得意头不好。”

他摇着头嘀咕了几句,正待拿炭盆烤火时,视线一扫,发现又一辆马车过来了。

这一辆马车,那可不是自己在车马行里租赁的老旧车厢能比的,只见那辆马车的车厢颇大,两匹神勇的白马拉车,车轮压过有些湿泞的马路,留下两道颇深的车褶子。

很快,一位白衣的公子下了马车,只见他抬头看了眼宫阙,接过灰衣车夫递来的伞,一手撑伞,另一边宽袖迎风的朝宫门方向走去。

钱炎柱意外,他莫名的觉得这位公子有些眼熟,想了片刻,一拍大腿,恍然自语。

“嗐,那不是在仙安驿站瞧到的贵人么,好像是……对了,是祈北王!”

“乖乖,真是年轻有为,风姿不凡!”钱炎柱多瞧了两眼,摇头感叹。

这爹不一样,人生就不一样啊。

元一注意到目光,眼眸锐利的看了过去,待发现是普通的车夫后,这才放松了下来。

一时间,两辆马车,一古朴老旧,一低调奢华,隔着雨幕遥遥相对。

……

雨越下越密,打在伞面上淅沥沥的作响,顾昭跟着潘知州一路往甘露殿走去,从外头看宫殿,只觉得皇城肃穆恢弘,到处可见四角飞檐斗拱,朱墙碧瓦,一片璀璨金光。

走在这宫殿中,顾昭唯一的感觉也是大。

地板是用白板石铺就的,望过去干净整洁极了,许是地面微微有些倾斜,雨水落在上头很快便汇聚,从众人瞧不到的暗渠里排走。

这一处不见草木,只有空荡荡的白石板,还有那一阶一阶往上的台阶。

更为此景添几分肃穆。

“潘大人,这边请。”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

有人出来相迎。

顾昭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名内侍,肤白无须,二十多岁模样,瞧过去颇为眉清目秀。

只见他穿一身靛青色的内侍服,此时手持一柄拂尘,含笑开口。

潘知州上前一步,笑着道:“多谢马公公代为引路了。”

“对了,这是顾昭顾小郎,这位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马公公,来,顾昭和公公问候一声。”

潘知州抚了抚须,为两人引荐。

顾昭从善如流:“马公公好。”

“呵呵,小郎也好。”马公公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边走,一边谦逊的说道,“咱家就陛下身边扫榻端茶的,就一做粗活伺候人的奴才,哪里就是什么大红人了,潘大人客气了。”

“哎!”潘知州不赞成了,他笑着道,“这数年未见,公公还是这般谦逊。”

两人一路走一路寒暄,很快便到了甘露殿外。

在靠近宫殿时,两人都停住了话头,热络的声音戛然而止,为这份默契,两人相视俱是一笑。

马公公让潘知州和顾昭二人稍等,这才转身,独自一人进去请示。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马公公伺候陛下多年,很是有几分薄面,咱们宁可姿态低一些,也别得罪人。”

潘知州微微侧了侧身,声如蚊呐的和顾昭说道。

顾昭也小声,“我知道的,大人。”

就跟寻常百姓见官,也想着和衙役做好关系是一样的道理,不论是宫廷还是城外,说到底都是阶级。

顾昭瞧着潘知州,心下庆幸大人平日里脾气好,对她要求也不多。

像现在这样,偶尔来皇城一趟还成,要是让她日日这般拘谨压抑,她都不想吃官家饭了。

皇城虽然恢弘又壮观不凡,莫名的却给人压迫之感,望气术盈于眼处,顾昭瞧着那只在这一片天地盘旋的人龙,更觉得这皇宫像一处囚笼。

金碧辉煌的囚笼。

……

约莫半柱香后,马公公拂尘搭在手臂间,脚步轻轻的出来了。

他微微颔首,“陛下请大人和小郎进去。”

“劳烦公公了。”潘知州站直了身子,抚了抚身上并不存在的褶子,招呼顾昭一道,两人跟着马公公一路往里走。

甘露殿是当朝皇帝读书处理公务的地方,此处颇大,只见明黄的纱帐垂地,偶尔风吹来,纱帐轻轻飘起,宫殿两边有褐色的木架子,上头或搁靛青色的书籍,或摆着形态各异的瓷器。

“臣,潘峻安见过陛下。”

见潘知州行礼,顾昭跟着行了个礼,“草民顾昭,见过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一道洪亮的声音自上头响起。

潘知州沉声:“谢陛下。”

顾昭紧随其后:“谢陛下。”

“马公公,给潘爱卿和这位小郎看座。”皇帝抬了抬手,声音倒是温和。

顾昭看了过去,正好瞧见一身明黄的皇帝陛下。

只见他虽然五十多岁了,不过,身形保养得极好,瞧过去不胖也不瘦,一身明黄的常服穿在身上精神抖擞,面容白皙清癯,唇若涂脂,留着一把山羊胡。

乍一看,说他才四十多岁,也是有人信的。

此时,他坐在红木的案桌后头,旁边站了个研墨的绿衣官员,瞧那衣衫和补子,应该是一位翰林。

不过——

顾昭目光一凝,盯着那研墨的人多瞧了两眼。

这人身上,有自己留下的元炁气息。

难道——

顾昭思忖,这便是那偷文气的恶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