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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其坤结巴,“陛下,对不起,是臣御前失仪了。”

太和帝好脾气的摆了摆手,“不怪你,这谢家庄鬼母蛛一事,我瞧了心里都骇然。”

他脸色沉了沉,怒骂道,“当真是蛇鼠蛆蝇一辈,尽做些不入流坑害人命之事!”

“是是,陛下圣明。”陈其坤心不在焉的附和了一句。

他小心的抬起头,有些忐忑的朝潘知州方向看去,不,不是潘知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用眼睛的余光偷瞧那小郎,由潘知州带来的,像寻常富贵人家家里的小公子,实际却是个世外之人的顾小郎。

倏忽的,陈其坤心下一窒,一瞬间,他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蹿到头顶,凉飕飕的,耳朵里是如擂巨鼓的心跳声。

笑了,那顾小郎冲自己笑了?

为何——

他为何要笑?

难道——

陈其坤心里有了猜想。

难道,这小郎便是掐破自己留在管老头脑中眼珠子的人?

这样一想,陈其坤面上带上了骇然之色。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不然怎么会这般凑巧,两年了,他偷管老头文气两年时间了,之前都没事,怎么这顾小郎一进京,他的法门便被破了?

陈其坤不相信,这皇城总不会一下子来了两个厉害的修行之人吧。

又不是市集上的萝卜,想有一个便有一个,想有两个便有两个!

顾昭知道这陈翰林疑心上自己了,当即也毫不遮掩,冲他又是一笑。

眼下还没空收拾这恶贼。

哼!先吓一吓,权当为遭灾两年的七情先生收收利息了!

陈其坤心里慌极了,偏偏太和帝的跟前,他还得故作镇定,装作无事发生一般。

……

顾昭将装着谢丹蕴和鬼母蛛的瓷瓶拿在手中,太和帝多瞧了两眼,微微拧眉,他倒是想亲眼瞧一瞧这鬼母蛛,还有前朝庆德帝的心腹内侍,不过,刚刚在水幕中他也瞧到了,这一物颇为诡谲。

回头要是放出来,他冷不丁的被吓到了,落了面子,失了体面,给人瞧到了,他堂堂天启的陛下,不要点脸面的吗?

马公公盯着瓷瓶,也是神情戒备,如临大敌模样。

顾昭:“陛下,这人证还要瞧吗?”

太和帝终于做了决定,正待点头时,就见一个小内侍低着头快步进来,眼睛四处一看,想寻马公公汇报。

他来得巧了些,一时间,大家伙的目光都落在了小内侍身上。

小内侍心里一慌。

马公公快步走了过去,小声数落,“没点规矩,没瞧见陛下和大人们在商讨要事么!”

他伸手轻轻一点,很铁不成钢,“呆头呆脑的,说吧,什么事!”

小内侍结巴,“公公,祈北王来了。”

祈北王来了?

马公公看了一眼太和帝,事情都赶一道来了。

太和帝想了想,微微颔首,“驹儿,你去引他进来。”

“是。”马公公领命,拂尘一扬,抬脚往甘露殿外头走去。

走之前,他不忘将有些呆头呆脑的小内侍带走,小内侍如蒙大赦,紧着便跟着马公公退下了。

祈北王?

顾昭和潘知州对视了一眼。

殿门处有动静声传来,两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二十多岁模样的祈北王着一身的白衣,唇边勾一道笑意,大步走来。

行进间宽袖盈风,端的是君子如玉。

“臣孟东君,请陛下圣安!”

只见那道白衣的身影走近,衣袍一抖,抬手立于身前,往前一推,行了个大礼。

“好好!”太和帝往下走了一步,虚扶着孟东君的手,温声道。

“你我同是血脉,算起来,东君你也是我堂亲,客气了客气了,驹儿,看座!”

“是!”马公公领命,转身对孟东君含笑道,“祈北王,随我落座。”

说罢,他引着孟东君往顾昭和潘知州方向走去。

瞧见顾昭,孟东君意外了一瞬,只见他眉毛一挑,随即眼眸里染上了笑意,打了声招呼,“顾小郎也在这?”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昭瞧了他一眼,也客气一笑,“跟着大人一道入宫罢了。”

孟东君瞧了一眼潘知州,微微颔首,“潘大人。”

潘知州抚须,笑道,“下臣见过王爷。”

“哦?东君还和顾小郎相识?”太和帝有些意外。

孟东君轻笑一声,他瞧了一眼顾昭,转而冲上头的太和帝拱了拱手,“回陛下的话,倒也不能说是相识,进京这一路,臣弟和顾小郎有数面之缘罢了。”

“哦?”太和帝将视线看向顾昭。

顾昭点头,“没错,我们不熟。”

这话可不客气又直接,顿时,孟东君脸上的笑意有些发僵,潘知州都忍不住侧目了。

太和帝愣了愣,随即畅笑,他见潘知州暗暗扯了扯顾昭的衣袖,连忙抬手摆了摆,心情颇为畅快模样,和气道。

“潘爱卿,不要紧,顾小郎是修行中人,和咱们这等红尘俗人不一样,性子难免直接了一些。”

他的视线落在孟东君身上,“东君体谅一二。”

山羊胡子被捻了捻,太和帝心中舒畅。

一个潘知州祖上有缘便罢了,这祈北王一个藩王要是和世外高人相结识,说实话,他这当今天下的君主,心里是很不痛快的。

尤其是——

太和帝瞧了一眼孟东君,摇了摇头,心里咀嚼着他的名字。

东君东君,日出东方,耀灵,日神也!

孟棠春皇叔为这二子取名,到底是僭越了。

虽然说是命格里缺火,又长在庙宇道观之地,这名字,还是大了一些。

罢罢,不过是名字罢了。

太和帝脑海中浮现的念头一闪而过,到底是同出血脉,名字还是父辈所取,没道理因为这个理由厌了人。

更何况,孟东君旁的不说,这一身姿容着实出色,不愧是自小生在庙宇道观的,行进间和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缥缈之意。

太和帝向来重颜色,多瞧了孟东君几眼,倒是越看越心生喜爱了。

那厢,孟东君也收拾了心情,只见他摊了摊手,眉眼一耷,无奈的笑了笑,“是,小郎率真。”

众人言笑晏晏时,只有陈其坤陈翰林心里着急得要死,只是陛下御前,又是众目睽睽,他只能忍着心里的着急,勉强的陪着笑。

最后,陈其坤忍不住瞪了孟东君一眼。

陛,哦不,他的王爷哎,眼瞅着那前朝大总管就要被放出来了,虽然已经半人半蛛模样,也不知道脑袋瓜还灵醒着没?不过,这般怡然自得的坐在这一处,当真好吗?

灯下黑是灯下黑,它也危险啊!

天老爷哎,真是急死他喽!

孟东君注意到视线,微微蹙了蹙眉,这陈其坤是怎么回事?瞧过去怎么有点蠢?该说不愧是使用偷眼神通的庸才么!

孟东君趁众人不备,横了个眼波过去!

蠢货,收敛一点,人都在瞧着呢!

他一介藩王,要是和翰林相熟,这翰林也别想再做当朝天子身边的人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近的一颗棋,孟东君不想他废了。

陈其坤:……

被这么一瞪,他瑟缩了下,颇为哀怨的看了顾昭一眼。

罢罢,他都要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就不操心陛下的事了。

顾昭看了一眼陈其坤,将他的惴惴不安和着急看在眼里,眼眸一垂,若有所思模样。

那厢,马公公在天和帝的示意下,简单的将顾昭和潘知州汇报的谢家庄村覆一事说了说。

孟东君探向杯盏的手抖了抖,瞬间,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相碰之声。

对于他们这种自小便将礼节和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这样的声音,是失礼的。

孟东君勉强笑了下,“太过骇人了。”

太和帝没有多疑,只叹息一声,“是啊,狼子野心,偏生还毒。”

半晌,他一拍桌子,恨声道,“又毒又蠢!”

“要当真被这样的妖邪占了天地,人间都没了,还做什么人间帝王,简直是痴人说梦!妖邪能吃黔首,自然也能吃帝王!真是引狼入室!”

太和帝越想越气!

他再一次觉得,自家太.祖夺了东梁的江山,那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乃名正言顺之事。

东梁,那是根子上就腐烂了的。

他们人和人斗争,再怎么斗个你死我活都不为过,引进妖邪,那又算是什么?

没听说过一句话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太和帝很铁不成钢,“庆德帝,糊涂虫啊!”

孟东君面皮一跳:……

他宽袍衣袖下的手紧了紧,后牙槽用力的咬了咬。

偏生,太和帝看重这同血脉的族弟,说完这话,还转过身,问上一句。

“东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孟东君:……

他勉强勾了个笑意,将憋屈吞下。

“是,庆德帝糊涂!”

孟东君端起杯盏,氤氲的茶气将他的面容模糊,也将他眼眸中的阴狠遮掩。

很好,今日大辱,他,孟东君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