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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毛驴便到了甜水巷。

“不错不错!”钱炎柱下了驴子,爱惜的摸了摸大青驴,面上有些舍不得,“当真是走得又快又稳!”

“还你。”他将毛驴的缰绳往顾昭手中递去。

顾昭失笑,“炎柱哥要是喜欢,就牵它回家吧。”

钱炎柱又惊又意外,“这,这成吗?”

“自然可以。”顾昭点头,“只是,这毛驴毕竟是依托着我的术法化形,待上头的元炁尽了,它便又是一张剪纸。”

顿了顿,她估量一番,又道。

“约莫十天半个月,这上头的元炁就差不多该散了,时间是短了一些。”

“哈哈,能有十天半月也不错,赶明儿去衙门上值,我就骑这毛驴去,你卓哥瞧了指定眼馋!”

钱炎柱哈哈笑了两声,像得了稀奇玩意儿,重新上了毛驴,喜气洋洋的朝甜水巷里头继续走。

顾昭好笑,抬脚往顾宅走去。

“阿奶,阿爷,我回来了!”

“……啊,是小令啊!”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后探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

只见她穿一身鹅黄色的春裳,衬得那眼睛又明又亮,瞧见顾昭时,那眼眸倏忽的又睁大了些,继而微微眯起,弯弯好似月牙儿。

呀!是顾小昭回来了!

顾昭欢喜,“对了小令,我还给你带了礼物,你等等,我找一找啊。”

小令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间。

顾昭看了过去,只见桃粉色的腰带上别着一个小铜镜和小银梳。

她顿时明白了小令的意思,不禁好笑道。

“这是上一回送的,这一回送的礼物,又是这一回的,小令莫要客气。”

说罢,顾昭手一翻,两枚小发夹便出现了在她的手中。

桃粉的芙蓉石,雕的是四月的桃花,精巧又可爱,粉粉嫩嫩,下头坠同色的流苏。

顾昭抬手将发夹往那双丫髻上一卡,往后退两步,多瞧了两眼,眉眼一弯,笑道。

“小令真可爱。”

灶房那处有动静声,隐隐听到老杜氏的声音传来,“花囡啊,我怎么听着,好像是昭儿的声音在唤我?”

“不成,我得去瞧瞧!”

老迈的声音有些激动,伴随着小杌凳被拖动的声音,听着好像要起身。

顾秋花:“娘莫急,我去瞧瞧。”

耳朵灵醒的顾昭听到了,连忙侧身和小令道,“小令,我瞧阿奶去了,你自个儿玩啊。”

说罢,她大步往灶房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阿奶,姑妈,我回来了。”

小令站在原地,侧身听了听,很快灶房那处便有热热闹闹又亲昵的声音传来,还有顾昭献宝一般的声音,欢快又轻松,时不时还有笑声传来。

“阿奶,我给你买了衣裳——”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浪费了浪费了,家里的衣裳多的是,够穿就成。”

顾昭不赞成,“衣裳哪里还有嫌多的?阿奶你瞧瞧这花色,喜欢不?我瞧芙京里的老太太都爱穿这一色,鲜亮!精神!”

老杜氏爱惜的摸了摸衣裳,是好布料,上等的布料,着色均匀且又光又滑。

“人家那是京城的老太太哩,和咱们这乡间老太怎么能一样……昭儿啊,阿奶穿这,会不会扎眼?”

顾昭揽住老杜氏,嗔道:“怎么会?好看着呢!阿奶是最好看的老太太了。”

“对了,姑妈,我也给你买东西了,你快来瞧瞧——”

“好好,就来就来。”顾秋花和老杜氏对视一眼,眼里俱是笑意。

热热闹闹中,炊烟升起,随风摇摆,温柔极了。

顾宅大门处,小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双丫髻,入手是芙蓉石的触感,冰凉凉的。

它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解下腰间的小铜镜,在一片明媚的春光中,仔细的瞧发上的桃花。

好喜欢,好喜欢……

小令好喜欢!

半晌,纸人纸白色的脸上好像晕过一分粉红,它眼眸转了转,迟疑了一下,学着前些日子瞧到的小娘子动作,用力的跺了跺脚,摇了摇头,又摆了摆小腰肢,娇俏不已模样。

好喜欢,小令好喜欢顾小昭哦!

灶房里,顾昭瞧见这一幕,眼里都染上了笑意,她侧头看向自家阿奶和姑妈,笑道。

“小令越来越像小姑娘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是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

“是个聪明又贴心的好孩子。”顾秋花附和,“平日里多亏了它们几个,咱们家才能干净又整齐。”

顾秋花瞧了过去,正好瞧到小令捂脸的动作,不禁好笑道。

“青鱼街新搬来一户人家,姓朱,是一户屠夫,也是个爱听戏的,你阿爷爱和人家唠嗑戏曲,时常上他家买肉。”

“他家里养了一个姑娘和一个小子,姑娘性子活泼,胆子也大,前两日挎着小篮子上街,路上来了一辆马车,不知怎么回事的,马惊着了,差点冲撞上人家小姑娘。”

“人没事吧?”顾昭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顾秋花摆手,“幸得一位官爷经过,出手相救,这才免了一番皮肉之苦。”

顾昭:“没事就好。”

顾秋花瞧着小令娇俏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笑。

“那时,朱小姑娘便是这般模样,小令和我一道上街,在旁边瞧了,今儿可不就学上了!”

顾昭不解:“啊?”

顾秋花眼眸含笑,解释道。

“那官爷虽然黑了一些,不过,那模样倒是生得俊俏。”

她手中择菜的动作不停,补充道,“是个黑里俏的后生郎呢。”

救命之恩,又是生得十分不错的后生郎,朱小姑娘自然芳心暗动,黑里俏的后生郎都走了许久了,朱小姑娘还捧着脸在那儿痴痴的看着,两只眼睛晶亮晶亮,小令瞧了好一会儿。

顾秋花摇头,失笑不已。

敢情是在学人家啊,昭儿一回来,紧着便用上了。

顾昭听了也是乐呵,“小令真聪明,姑妈常带小令出去走走,见的人多了,她会越来越聪明的。”

“知道。”顾秋花应允。

……

顾昭这一趟去芙京,前后约莫月余,这乍然离家归家,自然更加依恋家里了。

不单单是顾昭,便是顾家人瞧顾昭,那也是格外亲热的。

卫平彦难得大方,拿着写信读信的铜板,买了个大烧鹅,请顾昭好好的吃了一顿,夜里在屋檐上吞吐月华,大白猫屁股一挪,给顾昭腾了个位置。

“喵呜。”坐吧,表弟。

顾昭哈哈一笑,翻身一跃,伸手抓了抓猫儿的大白毛,赶着猫垫子拍来之前,一下就缩回了手,不甘心道。

“小气!”

琥珀色的猫儿眼翻了翻,径自吞吐月华,不理顾昭。

顾昭瞧了他一眼,也闭目凝神,在搁了棉花被的屋檐上静心修炼。

……

日升月落,日子伴随着晨钟暮鼓一日日流逝,转眼便过了立夏,到处草木青盛,百花争先吐艳。

人们穿起了薄裳,娃儿扯着柳条,扎一个草环子,手中再扯一根大树枝,拖在手中,驾在身下当大马,想象自己是那英勇的大将军。

“驾!驾!吁——儿郎,敌人在前方山谷埋伏,随我奋勇杀敌!”

“冲啊!”

“杀啊!”

“……”

经过一番激战,此地一片狼藉,风打着旋吹来,领头的小孩身下跨着大树枝,昂首挺胸,眉头微锁,学着坊间说书先生的语气,故作深沉模样。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悲可悲。”

“……”

“好啦好啦,不要臭酸儒了,这局玩完了,该轮到我们做大将军,你们当坏人了。”

地上躺尸的那几个娃儿一跃而起,紧着就要过来拿大树枝,接手大马,另一波小孩没有玩痛快,当即反悔,说他们方才打赢了,还要再继续当大将军。

两拨娃儿推推攘攘,闹得不可开交。

“猪崽儿,你松手!按照规矩,该轮到我们做大将军,你们做乱贼了。”

“欸!好你个大狗儿,你唤谁猪崽儿啊?”

“还能唤谁,唤你呗,略略略,赖皮的猪崽儿!”小娃娃做着鬼脸,屁股摇摇,一副欠揍的臭屁模样。

朱再金气得嗷嗷叫,捏紧拳头,丢了手中的大马,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

瞬间,小娃娃群里尖叫声四起,人仰马翻。

出来喊弟弟吃饭的朱宝珠瞧到这一幕,气得直跺脚,她四处张望了下,咬了咬牙,裙摆一提,冲到那混乱的童子军中,挨了两拳,掐着腰怒骂。

“散了散了,再不散喊你们家大人来了!”

“哦哦,猪崽儿凶凶的大姐来了,快跑!”

娃儿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看了下远处腾空的炊烟。

炊烟起,这是阿娘无声唤儿归家,回头阿娘忙完灶间活,要是没瞧见皮猴儿回家,那是会拎烧火的火钳子出来骂人的。

当下,不论是将军还是大逆不道的敌军,纷纷朝家中跑去,做鸟兽散状,远远地还有声音传来。

“猪崽儿,明儿咱们再一决胜负!”

朱再金恨恨,“知道了,大狗儿!”

“走,回家!”朱宝珠绷着一张俏脸,上下打量了弟弟两眼。

瞧见他一身土,膝盖头的衣裳还磕破了后,忍不住伸手拧了拧朱再金的耳朵,骂道。

“肮脏死了,你个埋汰鬼,就会给我添麻烦!”

“痛痛痛!”朱再金龇牙咧嘴,“宝猪你轻点儿!”

“喊什么宝猪,喊姐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坏心眼。”朱宝珠没好气模样。

“我哪儿坏心眼了?”朱再金高声喊屈。

朱宝珠:“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喊的哪里是宝珠,分明是宝猪!”

小娃儿一窒,“那你还老是喊我崽儿呢,瞧他们,刚刚都喊我猪崽儿了,都是姐姐你瞎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