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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点头,“是这样,节哀,你姑婆走的很安心。”

孙三里:“好好,我这就停歇了。”

他胡乱的擦了擦脸,紧着就去抱于常柊屋里的沙梨。

……

顾昭和几人道别后,抬脚进入鬼道,人途鬼道相汇,此处有一道风气撩起。

鬼道里。

远远的瞧见一个老太太站在原地,她瞧着面前的高头大马和纸丫头欢喜不已。

马儿乖巧,微微伏下了身子。

老太太上了马,拉扯过下头的纸丫头,一夹马肚子,马儿得哒的往前,马背上的老太昂首挺胸,靛青色的土布衣裳好似都精神了几分。

顾昭笑了笑,下一瞬,她的身影消失在鬼道之中。

……

孔家果园。

也不知道毛鬼神从何处寻来的黏土,数量颇多,在园子的西南角落里堆了个小山堆,眼瞅着它还在抖着布袋,顾昭连忙制止道。

“够了够了,尊神,这些土够做一口瓮坛了。”

够了吗?

毛鬼神诧异。

它瞅着这些泥土在顾昭手中化作流水,一点点的塑形,最后成了一口瓮坛,只见她探手伸进绢丝灯,从里头抓出一道幽光。

鬼鸮阴沉的声音气急败坏,细听,里头还有几分惊惧。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与此同时,还有鸟类惊惶扑棱翅膀的声音。

冲虚道长已经绝望的不想说话了。

看吧,他就说了,顾昭这杀胚会拿鸮君顶那口破掉的粪瓮,他说的准吧,那时他就有不详的预感了!

……

顾昭将瓮坛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地上,将冲虚道长往里头一搁,拍了拍手,笑道。

“成了,你们俩就一道唠嗑唠嗑吧,以后长夜漫漫里也有个伴,不错不错。”

冲虚道长和鬼鸮吵起来了,是鬼鸮单方面的在骂冲虚道长。

冲虚道长已经没力气多计较了,他得紧着孔家人担肥过来之前,好好的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也许,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感受到这山清水秀的气息了。

冲虚道长又悲愤又绝望。

……

靖州城府衙。

夏日的屋舍闷热,前后窗棂都被敞开了,偶尔一阵风来,形成穿堂风,给这闷热的屋子带来一丝的清凉。

潘知州摇着大蒲扇,另一只手端起茶盏,眼睛不离桌上的卷宗。

这时,就听小厮观言的声音传来。

“大人,顾小郎求见。”

“哦?顾昭来了?快请快请。”

潘知州搁下杯盏,站起了身子,瞧了瞧自己这撩高的袖子,赶紧又将其薅了下来。

“大人。”顾昭行了拱手礼。

潘知州:“小郎客气了,这边坐,观言,将井里镇的甜瓜和小青瓜切两个来,正好给顾小郎尝尝。”

他视线一转,对上顾昭,笑道。

“夏日天热,还是吃些瓜果来得舒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天气热,这甜瓜晒多了日头,倒是格外的清甜。”

顾昭笑了笑,“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多谢大人。”

“见外了见外了。”潘知州摇了摇蒲扇,“对了,小郎今儿怎么寻我来了?”

顾昭:“大人,我寻到庆德陛下了。”

“哦,庆德陛下啊——”潘知州反应过来,“什么?庆德陛下,他现在在何处?”

顾昭:“其实这庆德帝,大人您也见过。”

“我见过?”潘知州诧异了。

“对,不单单是您,就是陛下也见过。”顾昭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他就是祈北郡城的祈北王,孟东君。”

“是他——”潘知州有些恍惚,“竟然是他?”

顾昭点头,将冲虚道长做饵,鬼鸮寻来的这一件事说了说,最后道。

“昨日巡夜时碰到毛鬼神,它是孔家供奉的神灵,谢家庄村覆一事,孔家也是苦主,是以,它也一道追了过去,万幸有它相帮,城南兵营的几个兵大哥都没事,我寻着鬼鸮的踪迹,一路跟至祈北郡城的祈北王府。”

“难怪——”潘知州面有沉思之色,“那一日在甘露殿,陈翰林的那一声陛下,喊的是庆德帝吧。”

顾昭点头,“是。”

接着,顾昭便将庆德帝以万骨阵的阴炁腐蚀,开了修罗道的事说了说。

“也是因为那堕物的津唾腐蚀万物,我这才瞧出他皮囊上的猫腻,大人,可要见见这庆德帝的真面目?”

潘知州:……

“那就瞧瞧吧。”

片刻后,潘知州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连连摆手。

“收回去,收回去,快收回去!”

一道幽光闪过,地上那一头青皮褶皱的四脚蛇重新被收到了瓷瓶之中,那股老臭鱼的味道也随即消失了。

潘知州瞅着白地青花的瓷瓶,惋惜又肉痛,多好的瓷瓶啊,糟蹋了糟蹋了。

“顾小郎,他这是——”潘知州不解,“庆德帝,他怎么会是这般模样了?”

顾昭:“他被骗了。”

潘知州意外,“啊?此话怎说?”

顾昭:“大人,你还记得前朝箴言一事吗?”

潘知州点头。

庆德帝沉迷于长生术,供奉了许多方士,荒废国事,有一日说起自己年轻时见到过一头大龟驮着一块巨石,在大江中威仪前进,仙乐阵阵,弥彩漫天。

后来,有方士进言,这巨龟乃是赑屃,所驮之物不是巨石,而是上天之书,上头前写上至万年的历史秘事,下写千百年后的箴言,再后来,方士和巨龟斗了个两败俱伤,一人道法被破,瞬间韶华逝去,巨龟重伤沉江,众人也瞧到了天书上的一页。

【东梁将亡,天启神授】

顾昭:“众人都以为庆德帝只得了一页的天书,其实不是,在他寿数所剩不多时,他得到了整本天书。”

潘知州抚须,微微皱了眉,只听顾昭又道。

“那本里书中不但有箴言,还有诸多秘法,庆德帝便是依着书中的秘法,将自己的墓葬之地选在了江河之中。”

潘知州:“水葬?”

顾昭点头,“是,就葬在樟铃溪的一处山腹之中,一半是水,一半是山石,山中的皇陵其实是空坟,他将棺椁浸润水中,以九九八十一对的童男童女布阵,炼化尸身为蛟龙。”

为何会选择樟铃溪,因为书中有言,樟铃溪是千年前玉溪真人身陨之处,虽然千百年的时光过去了,这一处的江水却仍有灵韵残留。

蛟龙嗜杀,天地不容,玉溪真人的道韵精纯,庆德帝以秘法收集道韵,再以道韵裹身,以期避过天地,只待他重得天下皇位,人龙之势加身,蛟龙即可一飞冲天,化蛟龙为真龙,从此长生不老,昌荣永享。

在那书里,他见到了玉溪真人的画像,天人之姿,目有对苍生的悲悯,不染尘埃,就是他一个男子瞧了,都心神向往,心神一动,在道韵裹身之时,他索性将自己的皮囊用了玉溪真人的模样。

箴言中有言,祈北王孟棠春和柳菲卿会诞下七杀星命,七杀星命主灾祸,刑克,却也有将星之兆,是传说中兵解之人的残魂转生。

柳菲卿命格特殊,护得住这样的胎儿。

为防自己无法诞生,庆德帝为自己这一世,挑选的父母便是命格特殊的柳菲卿。

顾昭难免的想到了孟风眠。

韩道人将神仙种骗王妃和王爷吃了下去,从而诞下孟风眠,柳菲卿和孟棠春因为神仙种而心生芥蒂,这孟风眠到底算不算是自己的儿子。

因此,他们待孟风眠一点也不亲近。

哪里想到,在那箴言天书上有孟风眠的存在,反而是二儿子孟东君,他是以秘法相占,生生的剜去了柳菲卿肚中那亲生的儿子,自己再借腹出生。

他才是那真正的鸠占鹊巢之人。

潘知州不解,“那怎么说他是受骗了?”

顾昭:“他这哪里是蛟龙,分明是四角蛇,是怪物,就这种东西也能长生?那天地之势得多眼瞎耳聋啊。”

话才落地,窗棂外头正好落下一片落叶,一阵风吹来,不偏不倚,正正好贴到顾昭的嘴巴处。

潘知州:……

他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小声道。

“顾小郎,这是怎么了?”

顾昭一把摘下嘴巴上的叶子,哭笑不得,朝着外头的天地告罪讨饶,道。

“别闹,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

外头的风停了,知了趴在树上拼了命的喊知了,绿叶被晒得蔫耷,打着卷儿无精打采。

顾昭垂眸,伸手摩挲着杯盏。

那赑屃真是赑屃吗?

上天之书当真是上天之书?

总觉得后头有一只手,它在下着一盘棋,不论是韩道长给王妃吃下神仙种,抑或是孟东君的复国筹谋,它们都在它的计划之下。

不,或者说是它推动了这一切,让这些事情都依着天书的安排发展。

所以,她说庆德帝被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