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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香不香?”

“香!就是香了点,回头走出去,街坊邻居该笑话我这个老太婆了,哼哼,老来爱俏哩!”

顾昭失笑,“怎么会?这是白玉兰的香气,最好闻了,我记得以前在玉溪镇,阿奶还会去打了白玉兰,搁在衣柜子,衣服熏得香香的。”

老杜氏:“可不是我,是你姑妈喜欢那味儿。”

顾昭:“是阿奶!”

老杜氏:“欸欸,跟你说了,是你姑妈喜欢那味儿,阿奶才去捡那些白玉兰的。”

顾昭怀疑:“真的吗?”

老杜氏:“真的!”

顾昭:“那阿奶你喜欢什么香味儿的,下回我给你买。”

老杜氏仔细的想了想,“要不,还是白玉兰的吧,是怪好闻的。”

顾昭笑笑不说话,“好了,阿奶闭上眼睛,我要冲泡泡了哟。”

下一刻,此地有水流哗啦啦的声音。

……

那厢,小令顶着流光溢彩的夜翘,紧张得手脚都有些发僵了,直挺挺的往前走,就怕将头上的光团磕到了。

客舍门口。

“多谢小令。”赵家佑行了个拱手礼。

这是什么?

小令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头上的夜翘,见赵家佑没有看懂的懵懵模样,它急得直跺脚。

笨笨笨!

还是它家顾小昭聪明!

“啊,你问它呀。”赵家佑恍然。

小令点头,两只眼睛又挤在一起,往上去瞧发顶上的夜翘。

夜翘扇了扇翅膀,一阵流光溢彩如星光,却又像节日里在天畔绽开的烟火,绚丽耀眼。

小令眼睛都瞧直了,好漂亮!

“这是夜翘娘子,顾小昭送我的,凶着呢!”

赵家佑伸开手,夜翘娘子的翅膀蹭了蹭小令的脸颊,如一道莹光一般,又似乎是打着一盏小灯笼在半空一晃而过。

它落在赵家佑手中,重重的蛰了一下,重新没入书笈旁边悬着的夜翘灯。

“哎哟!疼死我了。”赵家佑呼痛又讨饶,“知道了知道了,东西搁好就去用功了,祖宗你别催啊。”

他颇为无奈,转过头,对上小令的目光,耸了耸肩,“瞧吧,我就说它凶得很!”

小令瞪了赵家佑一眼。

漂亮的夜翘娘子有什么错,铁定是这人不对!

用功用功!快快去用功!

小令也赶着赵家佑去用功勤学了。

……

过了两日,靖州城的码头边,潘知州百忙中抽出一空,前来送别他家寻龙。

大抵这当爹娘的心情一样,不论是做了一州之长的潘知州,还是只是小妇人的顾秋花,两人一人拉着潘寻龙,一人拉着卫平彦,嘴里念叨个没停。

顾昭听了一耳朵。

不外是在外头不要多嘴,多听多看,不管怎么样都得吃饱饭,睡好觉,亏啥都不能亏着自己,不好落单了,跟紧大家伙儿之类的车轱辘话。

“欸,家佑哥,你别瞧了心里发酸啊。”

顾昭见赵家佑低着头,好似心情低落,撞了撞他的肩膀,宽慰道。

“赵叔是不在这,不过他今儿一大早的就去了长宁街,寻了喇叭藤,特意让我阿奶帮忙,让她给你做了一份太平面,还要搁两粒蛋,上心着呢。”

“只不过是瞧你那儿还睡着,不好吵醒你,也不想给你太大压力,这才没唤你。”

赵家佑抬起头。

顾昭吓了一跳,“家佑哥,你这面容怎么这么憔悴了?”

可不是憔悴嘛!

只见他那青虫样眉毛下头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再往下是大大的青影,别瞧多憔悴了。

顾昭担心:“你这两日是没睡好吗?是不是家里的床榻不习惯?”

赵家佑可怜兮兮,“顾小昭,你家的小精怪都恁的凶。”

送他的夜翘娘子凶,小纸人丫头更凶!

作甚只紧着催自己勤奋苦读嘛!明明旁边还有个卫平彦呢。

赵家佑委屈坏了!

顾昭:……啊?

她正待多问,这时,潘知州和顾秋花瞧着自家小子惫懒模样,皆是眼睛一瞪,声音高了两调子,喝道。

“听到没有!”

这声音有点响亮,周围静了静,两人皆不好意思了一下,紧着又更用力的瞪了各自的小子一眼,以眼神警告。

小崽子,听到没!

“听到了!”潘寻龙和卫平彦齐声,声音嘹亮。

“在外头一切都听顾小昭的,不乱跑,不乱来,万事以顾小昭马首是瞻!”

说完,两人皆瞧了顾昭一眼,目有幽幽怨色,这顾小昭,他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忒烦人!

顾昭:……

都瞧她作甚?

行事稳妥又沉稳,是她的优秀,又不是她的错!

潘知州和顾秋花点了点头,满意不已。

“是得这样。”

顾昭瞧了瞧天色,“大人,姑妈,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走了,你们回去吧。”

她转了转头,和顾秋花说道。

“姑妈,阿爷和阿奶还有小令它们,家里就拜托你了。”

顾秋花嗔言,“说什么拜托,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对了,昭儿,你平彦表哥——”

她正想说拜托,想想方才自己才说出口的话,对上顾昭清亮的眼神,两人都是一笑。

“好好,考完就回来,顺顺当当的。”

顾秋花拉住顾昭的手,又拉住卫平彦的手,离别的愁绪突然涌起,眼里不禁有泪浮上。

她急急的擦了擦,声音里有着不平静。

“嗐,这风有些大,好像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卫平彦上前一步,默默的扶住她的肩膀。

顾秋花僵了一下,随即身子放软,伸手拍了拍卫平彦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感叹道。

“都这么大了,好了好了,阿娘没事,你和昭儿是表兄弟,又一道长大,和亲兄弟也没差,彦儿啊,在外头也要照顾着昭儿一些,知道没?”

“好的,阿娘,我会照顾好表弟的!”

卫平彦心情又好了许多,睨了顾昭一眼,应得可大声了。

顾昭失笑。

她也不理睬卫平彦,抬脚走到江边,只见手一扬,腕间的绢丝灯中飞出一物,落入江水中,下一瞬,江面起了一阵浓雾,待雾散尽,前方出现了一艘大宝船。

宝船扬帆,破开千重水浪,锐意的往前,只余下水浪朵朵翻腾。

潘知州和顾秋花一行人瞧着那宝船愈发远了,一开始,他们还能瞧到顾昭几人挥手,最后,船只远远的,像是水天相接之处的一道小点。

白鹭掠水,惊起层层涟漪。

直到都瞧不见了,潘知州和顾秋花告别一声,上了各自的马车,打道回府。

……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①

郎朗的读书声从祈北郡城城西的一处私塾里传了出来。

都是些十多岁的少年郎,身穿青色儒衣,腰间系同色的宽幅腰带,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此时,各个摇头晃脑,流畅的诵读着昨日教的功课。

面容清癯,着一身灰色儒袍的江先生抚着山羊须,微微闭眼晃脑,他在脑海里跟着诵读。

末了,少年郎的声音歇了,江先生的眼睛也睁了睁。

“很好,下面我要考教一番———”

他手中的戒尺打在手心,竹肉相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下头的少年郎心下一紧,谁都不敢多言,绷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的等着先生的点名。

江先生的眼睛一扫,虽然五十好几,眼神却清明,这样一瞧,正好瞧见下头一个娃儿偷觑而来的目光。

对上自己的视线,他还瑟缩了一下,一副心虚的模样。

江先生眉头一紧,“那就让谷平一起身作答吧。”

谷平一,也就是那偷觑江先生的少年郎,他心下惊嚎,心里那是一百个不愿意,对上江先生那平静的眼眸,屁股下头像是生了钉子一般,磨磨蹭蹭的站了起来。

“好了,你给我说说,方才大家伙儿的背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一句是何意?”①

“就是,就是那个意思喽。”谷平一磕磕巴巴,好半晌说出了几句话,在瞧着江先生越来越黑的脸色,忍不住垂下了脑袋。

“喵呜!”傻瓜!

咦?

谷平一猛地抬头,诧异不已。

他怎么好像听到了猫儿的叫声,又好像是在笑,就像他挠小院子里的那只胖橘一样,绝对是笑声,没跑了的!

下一瞬,就听江先生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谷平一心下一跳,顿时将那猫叫猫笑,亦或是什么院子里的胖橘丢出了脑外,脖子一缩,低下了头,心里哀嚎。

他就不该偷瞧先生的,明明就知道先生的眼睛利得很!

这下好啦,很快他就要当阿猫阿狗了,先生戒尺一扬,自己就该被打得嗷嗷又喵喵喽!

谷平一闭了眼睛,准备接受既定的命运。

江先生更气了,这憨娃还敢闭眼,敢情他是洪水猛兽不成。

“瞧瞧你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窍不通,驴唇不对马嘴!”

他往下走几步,正待叫谷平一手伸出来,那厢,视线瞥过外头,好似瞧到什么,一股怒火顿时歇了,当即收了戒尺,瞪了谷平一好几眼,没好气道。

“都说读书百遍,其意自现,你回去后啊,将这段话再抄写个百遍,好好的想一想,它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明儿我要检查的,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