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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我还就不爱给他占这便宜了。远的不说,就说去年吧,他跟着去源山打猎抓鱼,一路上啥忙也没帮上,最后分了猎物就算了,居然还要分我半尾鱼去,说啥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这样的话。”

“你听听这个,像话嘛!他明明知道那对我来说,可不是半尾鱼的事,这鱼可是我儿子半条命。我能让他占这个便宜吗?笑话!”宋四丰越说越气愤。

“你怎么说话的。”江氏不满意了,什么叫她儿子的半条命,“什么命不命的,听上去多不吉利。”

宋四丰也知道自己失言,“嗐,你还不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嘛。”

他没趣的闭上嘴了。

这白银鱼对先天有失的孩子有奇效,也算是千金难寻之物。源山每年也就这么几天雾气会渐渐散去,他才敢到这山腹之中,取这白银鱼。

平日里,他也只敢在外围打些猎物。

毕竟,按照往年村民的经历来看,这源山里面可去不得,山深水浅,危险重重,往往是十死九生的事。

要不是他小儿宋延年幼时体质如此之差,他宋四丰也不敢冒这样进山的险。

就头一年来说,平日里这孩子多吹一阵风可能都要被夺去这小小的生命。

“好在延年现在身体好了许多。”江氏一脸温柔的看着床上摊的大大的小儿。

“这几天你看紧点延年,不要让他去河边玩了。”

宋四丰嘱咐,“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看见村里好几个小孩下水玩了。”

“延年下河玩水了?”江氏一听,紧张的问。

“那倒没有,这孩子听话的很。我也只是不放心罢了。”宋四丰自豪的一笑,颇有我家娃天下最懂事的架势。

“中元前后,还是小心点好。”江氏听后,连连应是。

话头一转,江氏又和宋四丰提起了另一件事。

“这几天忙着秋收,我一直在想着一件事。这种田也太累了吧,一年到头的,也就收那么些谷子,我们自己也就算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我舍不得我们儿子以后也过这样的生活。”

“是啊,延年的身体可吃不消。”宋四丰若有所思。

“那可不是,我们延年以后可是有大出息的,你瞧他多聪明,上次他和我一起回我娘家,一溜烟的亲朋好友都夸赞他,就连我那伯公都说了,我们家延年是个早慧的。”

江氏语带自豪,她娘家的伯公可是一名童生,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牌面人呢。

如果宋延年还醒着,听到这赞叹,估计得尴尬的喊声大可不必。

“当家的,你说我们送延年去读书怎么样?”江氏语气兴奋,凑近宋四丰问道。

“读书?”宋四丰有些诧异。

“是啊,像林家侄媳那么困难,都可以供子文读书,我们也可以。”

宋四丰听后,沉默不语。

江氏口中的林家侄媳是已故林立祥的媳妇。

宋四丰的辈分比林立祥高,虽然没什么亲戚关系,但往年林立祥回村,相互走动时也会称他一声叔。

林家以前是村子里的大户人家,祖上曾经出过师爷,坐拥百亩良田。

只是他们这一脉子息困难,后代多是单传,到林子文他爹林立祥时,更因为多年的赶考,又无家人旁枝的帮衬,家里的田地是卖了又卖,到最后只剩十来亩地。

而林立祥本人更是倒霉,在考秀才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跌到河里淹死了,等到被人发现时,身体已经被水泡的不成人样了。

好好的一个家只剩下林家媳妇和林子文两个孤儿寡母的。

更让人悲叹的是,榜单公布时,林立祥是榜上有名的。只是人已经没了,就算是改门换庭也无用。

最后,稚子懵懂,寡妇难支门庭,林家媳妇一咬牙就带着林子文回到小源村。

村子里哪个人不唏嘘两声,叹息一声命也。

“子文还有在读书吗?”宋四丰想到下午溪陵江边,玩水的那几个孩子似乎就有他的身影。

“哪能没有,林家侄媳管他是真的严厉,中午暑气这么大,还拘着那孩子在家温习功课,我就没见那孩子出来玩过,说来也是心疼,才十来岁的孩子,连个伙伴都没有。”

宋四丰诧异,心想,那可不一定,下午玩水的孩子中就有他,指不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宋四丰也不说破。

“唉,我要是像侄媳一样会刺绣就好了。”江氏悠悠的叹了口气,无限惆怅。

“那样,我绣几张绣品,就可以供我们延年读书了。”

宋四丰轻拍了江氏的手,“哪有那么容易,哪家做事不难的。你别看林家媳妇好似赚的多,一张绣品就好几两银,但她那眼睛也废的厉害。上次我打旁边走过,她都没认出来。再过个几年,那眼睛不要说做绣活了,连生活都难。”

宋四丰叹息。

“我也就只能多织两匹麻布了。”江氏认命。

“你也别太担心,不然,我和我老子爹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大家一起给点帮扶,毕竟我的兄弟姐妹那么多。”说起自己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宋四丰还是自豪的,毕竟人多好办事。

“你可快拉倒吧。”江氏毫不留情的滋溜醒做美梦的宋四丰。

“我们可是分家了。”江氏道。“分家了明白吗?”

“那前几年,我还给他们那么多帮助呢。”宋四丰还不死心。

“我那几个侄子侄女,养育他们,给他们结婚,哪个我没出过力?”

早些年,他们没有分家,他们夫妻十多年没有孩子,赚的钱,做的事,都是为公中做的,现在可算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却得不到兄弟姐妹的帮扶,总的来说,是他们吃亏了。

“我们分家了。”江氏平静的再次重复。

气氛一时有些僵。

“好吧。”宋四丰死心,仔细一想,他不得不承认他媳妇是对的。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宋四丰抹了抹脸,从屋子角落里挖出一块砖,砖后面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他们家所有的家当。

不算铜板,零零散散的碎银有十余两。

“唉,这要是读书,不说束脩,就是平日里的笔墨纸砚,年礼,人情往来,都是不够的。”宋四丰愁眉苦脸。

“谁说不是,当初林秀才家大业大的,不也在几次赶考中变卖了吗?”江氏越说越犹疑,最后想要让儿子读书的心也动摇了,这读书还是出路吗?

“读!”宋四丰重重的说道。“砸锅卖铁也要读。”

“不说让他多有出息,就是多识些字,多懂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这钱也是花的值了,至于以后要不要赶考,看他的情况吧。”

“当家的。”江氏眼里有些泛泪。

“你别担心银钱,孩子这么小,又是个懂事坐的住的,我就是再难,都供他,我们只有这一个儿。”

讲到这,宋四丰停顿了下,又郑重道,“明天我就再进一趟源山。”

江氏一声惊呼,“这可不行。”

宋四丰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头,“这事我自己有分寸,我今天出来的时候,雾还是散的,再加上我每一次进山,都是有做好标记的,我快去快回,不贪进不贪多,会没事的。”

“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可是一个老猎手了。”

江氏看着宋四丰坚定的眼神,渐渐的不再出言反对,“那你多加小心,你先休息,我给你做干粮去。”

说罢,赶忙背过身,点上一盏煤油灯去厨房里忙活去了。

宋四丰看着兀自睡的沉沉的宋延年,将被角搭上他露出的肚皮,这才点上一管土烟,推开门站在门口抽上,一边抽一边看着天上的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