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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市集里,热热闹闹的,除了一些果蔬,鱼肉肉食,家禽蛋类,山珍草菇,还有一些在卖着自家编织的竹编物。

每个妇人臂弯处都挎着一个大竹篮子,偶尔看到一些卖柴火的,还会和他低语两句,想来是想让这卖柴火的汉子送些柴上门。

郭雅带着宋延年和郭荣直奔鱼贩子那里。

“张伯,这是今日的鱼获,你看着给点钱吧,我就不自己卖了。”

张伯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闻言看了郭雅一眼,爽快的应下了。

“行,今天你家舟舟放旬假吧,是不是要带他逛市集啊,鱼篓放那儿。”

说完,用秤估量了重量,拿出了一两碎银给她。

郭雅常年卖鱼获,知道这里头银钱给多了,她也不多说,只想着下次多给张伯点鱼获就是了。

谢过张伯后,领着宋延年和郭荣两人站到街的一边,将银子放在宋延年手中:“你们自个儿花吧。”

宋延年想了想,将那几颗珍珠也卖了。

珍珠虽说质地莹润有光泽,但毕竟量少还个儿小,只够做些首饰上的点缀,最后只卖了二两银。

郭雅:“你们要买些什么?”

宋延年:“我去书肆看看。”

郭荣一听,连忙拖着他姐走,一边走一边冲宋延年喊道,“我们去买些好吃的,一会儿回来找你。”

宋延年揣着二两半钱,再加上他爹给的一两银,总共三两半钱,走进了书肆里买了几刀纸,又问了他心心念念的《周易》。

书肆里的伙计一边割着纸,一边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二两半钱银。”

宋延年不禁咂舌,这一本书就这么贵啊。

上次他爹给他买了四本开蒙的书籍,统共也就花了三两多。

书肆伙计转头拿出书,摆在桌上,“要吗?”

宋延年咬了咬牙,点头。

走出书店时,他还不住的摩挲着这易经的书皮。

他稍稍翻看了一番,这《周易》不愧是群经之首,大道之源。

其中的辩证之法,越看越是深奥,待又翻了几页,确定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看不懂后,他这才阖上书页,爱惜的将书收到怀里。

宋延年揣着仅剩的一两银,走出书肆几步远,探头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郭家姐弟,再一转头倒是看到了一家香烛店。

抬头望了牌匾一眼,上面写着平安香行。

这名字起的好,毕竟老百姓买这些香烛纸钱的,可不就求一个平安嘛!

宋延年想到钱婶子送给他的那张货不对板的求子符,又是一囧,抬脚走进香烛店。

“老板,有黄纸和朱砂吗?拿点给我看看。”

香烛店老板低头看了下眼前的小儿,并没有多说什么,做他们这一行,最忌讳小瞧人了。

也许其他会有人觉得和小儿怎么做生意,但他们这行不一样,多的是有天资的小童从小被师傅带在身边传承衣钵。

所以,他也只当宋延年是有师承的道童之流。

“黄纸百文铜钱十张,朱砂一两要银三钱。”

香烛店老板是个模样讲究的老头,只见他穿着一靛蓝色交领长袍,右衽上绣有祥云纹,一身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不见一丝褶皱。

因为要干活,宽大的衣袖用襻膊束缚着。

此时他见宋延年一副肉痛的表情,许是因为年幼,看起来分外可爱。

他难得的带着笑意开口,“你可别嫌我家东西贵,这些都是好东西呢。”

“你要是想要便宜的也有,出门左拐倒数第二家,他家东西就便宜。”

“但咱们这贵也是有贵的缘由。”香烛店老板轻抚胡子,神情里带着自豪。

宋延年:“我知道。”他看了旁边那两个扎好的纸人一眼。

“老板是有真本事的,这纸人再点个眼,可就不得了了。”

听到这话,香烛店老板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上下眼打量着宋延年,行家啊。

这小儿就是手艺还没出师,就凭他的眼力,可见背后的师傅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沉吟,“我姓钟,托大唤我一声钟伯吧。这样,我做主再送你朱砂一两,咱们结个善缘,小哥儿以后要是学成了,画的符箓优先考虑本店,老朽定以公平的价格收购。”

宋延年无可无不可的应下了。

他花了两百文铜板买了二十张符纸,又花了三钱银买了二两朱砂,最后兜里的银钱只剩下半两不到。

出了香烛店,宋延年左看右看,还是没找到郭家姐弟。

正想着回书肆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人似失魂落魄的从屋檐下的阴影里走来又走去。

也不知道在找啥,一脸的迷茫样。

宋延年神情一凛,站在原地想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前。

“小孩,你跟着我干嘛?”年轻公子回头问宋延年。

宋延年盯着他看了片刻,只看得他莫名其妙,正想甩袖离开,只听眼前这孩子幽幽叹息了一声。

宋延年:“你还没明白吗?你该走了,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什么?”年轻人不解。

宋延年指了指他的交领:“你没发现吗?你穿的衣服是左衽。”

年轻人恼怒,左衽?左衽怎么了,他出门急,穿错了罢了。

随即,似乎是想起什么,似一道惊雷砸在他脑海里。

左衽,是寿衣啊!

浑浑噩噩不知在找寻什么的年轻人,终于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了,他一直在找忘川啊。

以前只听祖母讲过,人死后有时会不知道自己死了,只有找到忘川河,在忘川河里洗过手,看着那森森白骨才会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

已然是森森白骨!

是了,他死了,死得突然!

幡然醒悟的他流下两行血泪。

宋延年画了一道转世投胎符,送走了这个迷糊的鬼。

在书肆里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了郭家姐弟,原本兴致勃勃的去买东西的两人,回来时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怎么了?”宋延年扯了扯郭荣,轻声问道。

他和郭荣走在后面,走在前面的郭雅已经走出了老远一段路。

郭荣撇嘴,分外不是滋味的开口,“刚才看到我老爹了,他正顶着那女人的小女儿,给人当大马骑呢。”

宋延年:“你们吵起来了?”

“没。”郭荣随手摘了个路边的狗尾巴草,咬在嘴里,“我突然觉得没劲儿透了,估计我姐也是这样想的。”

他呸呸两口,又把草吐了出来,一股泥巴味。

悻悻的说道,“算了,以后我和我姐还有我娘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延年,回去后在功课上,你可得多拉拔我一把。”

宋延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只得撞了撞他的肩膀,用上轻松的语调,“那必须的。”

“没事,等咱们功课精进了,字再练好一些,还能给人抄书赚些铜板,也能替你娘分担一些。”

一番开解后,郭荣脸上总算没那么丧了。

第二日一早,宋延年和郭荣俩都大包小包的回书院了。

宋延年一进书院,就背着背篓往后厨跑。

钱婶:“哎,延年啊,这是背了什么过来。”

钱婶帮忙将他背上的背篓往下解。

“哟~还怪沉的。”钱婶掂了掂背篓,惊奇的看了宋延年一眼,“你这娃娃力气怪大的,再长高点,也能给钱婶劈柴了。”

宋延年嘿嘿笑了两声,“好啊,钱婶可得给我多吃点,那样我才长得快。”

钱婶呵呵笑:“这还没给我劈上柴,就盯上了我手上的粮食啊。”

宋延年拖过一旁的大木盆,将背篓里的蚬子一股脑的倒了进去,又去舀了几勺水,淹没过盆中的蚬子。

“这么多蚬子啊。”钱婶和宋延年一起蹲在木盆前。

“都是我捞的。”宋延年一边往盆子里放些粗盐,还将那把大菜刀也放了进去。

“我洗得可干净了,这样放点盐巴,再放上菜刀,让它们吐两个时辰的泥沙,保准没有沙子。”

“先生爱喝两盅酒,这些蚬子再加上一些辣子,炒了给他下酒,味道也是很不错的。”

“行。”钱婶爽快的应下了。

“你先生也吃不了这么多蚬子,婶子将剩下的这些蚬子用水煮开,到时剥出蚬子肉,给你们做锅边糊吃。”

“我来帮忙。”宋延年一听还要剥蚬子肉,连忙开口道。

“嗨!哪就用你了,你快乖乖的去读书吧,功课都写了吗?昨天都玩疯了吧,小心回头先生也打你板子。”

“功课前天就都做完了。”

“真不用我吗?”宋延年看着一大盆的蚬子,这下才觉得自己真的捞太多了。

想到要麻烦钱婶,有一丝的愧疚。

钱婶摆手,“没事,这东西煮熟了,肉好掉的很。”

宋延年只得作罢。

午时用过饭,他就被钱婶唤住。

“去吧,把饭菜端到先生的书房里。”

当宋延年端着一盘辣子炒蚬子肉进书房时,看到先生正在练着大字。

“延年啊,今儿个怎么是你来送饭。”

宋延年将昨日捞蚬子肉的事情说了一遍,“钱婶也是要让我表现一下。”

“哦?”童先生听后,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又去旁边的盆子里净手,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水渍,一边看向辣炒蚬子肉。

他摇头晃脑,“粤人歌谣云,南风起,落蚬子,生于雾,成于水,北风瘦,南风肥,厚至丈,取不稀。”

说完,拿起一旁的木箸夹起尝了一口,“果然肉质饱满,味道鲜美,不错不错。”

“是个吃蚬子的好时节。”

饭后,他问延年昨日是否玩的开心。

宋延年点头:“开心。”

童先生又问,“功课有没有做了。”见宋延年点头,他又出言考教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