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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家后院。

宋延年对上褚闵武掉着眼泪的眼睛,“师兄,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褚闵武看了一番自己枯瘦的手,又摸了摸自己光溜的脑袋,眼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我一直都醒着,只是睁不开眼。”

宋延年看了杯中奄奄一息的红丝,“师兄你刚刚说,这是情丝?什么是情丝?”

他将杯子往褚闵武面前一递,“现在要怎么处理它?”

别看这小东西静静的缩在杯底,一副没有了伤害力的模样,但宋延年感知到,他覆在情丝周围的那层气,在不断的被消磨。

褚闵武擦了擦泪,视线往杯中一瞥,还不待他开口,杯中的情丝,似乎是感受到了之前宿主的气息,原先奄奄一息的身子不断的扭动,拼了命的想要反扑。

杯子在宋延年手中,簌簌簌的抖动个不停。

“孽障!”

宋延年查觉到这情丝蓬勃的血欲,沉下了脸。

随着他的话落,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情丝随即感受到一股似山又似潮的压迫,汹涌澎湃。

原先抖个不停的杯子,顷刻安静了下来。

前院大厅,褚闵文在众人的惊呼中,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后院,屋内。

宋延年见褚闵武嘴唇起干皮,连忙拿过倒扣在桌上的茶碗,往里倒了温水。

“褚师兄,喝点水再说吧。”

褚闵武声音嘶哑,“情丝,是一种蛊,是天底下最绝望的人,以自己的心头血,养的那一蛊虫。”

“这蛊,能让中蛊者,于梦中沉沦于万丈红尘,经历千般相思情劫,劫劫肝肠寸断。”

说了这句后,他就捧着茶碗,手抖个不停,气也似接不上来的喘息着。

宋延年替他抚了抚气,“师兄,我去前头唤个人过来,方才我听先生说,师兄的大哥也来了,正好叫他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他又看了褚闵武的面相,只见他眼下横过的那抹青黑,已经变淡,印堂中,一丝生机如星星之火燎原,不断的为他将死的身体中注入活力。

将死之相已破。

但这久病之人,还是需要用医药调理,还是找个大夫更为稳妥,至于情丝这蛊虫,他暂时保管一两天也是无碍的。

“别去。”

褚闵武捧着小茶碗的手顿了顿,声音哑的不像话。

他又抿了一口水,唇角是一抹嘲讽又神经质的笑。

“前头现在可有的忙了。”

“至于大夫。”他的眼神对上宋延年的,疯疯癫癫的急促一笑,手指头不停歇的在空茶碗上抠着。

“那大夫还是留着我的好大哥吧。”

“呵呵呵呵~”

宋延年看着方才哭,这下笑的褚闵武,都怕他将自己的脸忙坏了。

褚闵武:“你就不好奇吗?”

宋延年摇了摇头,“看你这模样,不外乎就是他害了你,你心有怨恨罢了。”

“那情丝蛊是他养的?”

说完,宋延年又觉得不对。

褚闵武听到,眼泪又一颗颗的往下掉,“没错,他害了我,不过,那蛊不是他养的。”

……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害我?”褚闵武似乎是问延年,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小时候一起捣过蛋,挨过骂,顶过缸,睡过一个被窝的。

宋延年沉思片刻,开口:“我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但我知道,这世间的一切伤害,不外乎是贪嗔痴,恨爱恶欲罢了。”

褚闵武哂笑,“他以为我昏迷了,快要不行了,就什么都听不到,这两日正在我床边忏悔哭诉。

“哭诉他的种种不得已。有什么不得已?不过就是他想活罢了!”

宋延年抬头,刚好撞进褚闵武悲恸又发疯的眼睛。

宋延年能做啥,他只能叹了口气,握着褚闵武的手,又往里渡了几道气,就怕这褚师兄悲喜之下,把自己好不容易捡回的小命又玩没了。

“好点了吗?”

也许是宋延年的平静,也许是身体上舒服许多,褚闵武这才安静了下来。

“养蛊的是我的嫂子。”

在褚闵武的平静的叙说下,宋延年看到了一个负心的少年,痴傻的丫头,还有炮灰的弟弟。

宋延年同情的瞥了褚闵武一眼,没错,炮灰弟弟说的就是面前这个,快成光头的褚师兄。

褚老爷人称褚大善人,他急公好义,平日里修桥造路,造福乡里。冬日严寒,他也会为穷困的人施粥赠衣,延医问药。

冬日里的一锅五宝汤,更是活人无数。

褚老爷和褚夫人青梅竹马,鹣鲽情深,奈何自古以来就是情深不寿,最是深情留不住。

褚夫人在生下褚闵武不久后,就因为体弱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而褚老爷善行不断,很大的原因是他想为褚夫人积一世的福,以求来生的一份缘。

因为妻子的早逝,他对仅有的两个儿子都十分的宠爱,尤其是大儿,因为他长得像褚夫人。

褚闵武:“见过大哥的,没有人不夸他生得好。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不外如是吧。”

说完,褚闵武微微叹息了一声,看着那垂下的帷幔,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延年听到这,打量了褚闵武几眼,突然开口。

“师兄生的也不错呢。”

褚闵武闻言一愣,随即苦笑的摸了摸枯瘦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喃喃,“真是难为师弟说出这话了,师兄现下啥模样,就是没照镜子自己都知道,就一披着黄皮的骷髅罢了。”

宋延年不接话,他看的是骨相,又不是是皮相,这褚师兄的骨相生得极美。

之前还是胖乎乎的小伙计时,骨头藏在厚厚的肉里,什么都没看清。

此时他瘦的就像一个骷髅头,也将骨相里的那一抹美丽给露出来了。

“师兄侧面骨骼的曲线就像是山峰的线条,以后就是化成骷髅架子,也是很好看的一个骷髅架子。”

褚闵武:……

谢谢,并不觉得有被夸赞到。

好不好看,褚闵武也不大在意,他继续和宋延年说着自己家的事。

“我大哥因为自己生的好,从小也偏爱和喜好美丽的人,他身边的小厮和丫鬟,都比别人的漂亮。

“而我,没啥别的爱好,就爱一口吃的,所以,之前在书肆里胖乎乎的模样,才是我一直以来的样子。”

“事情要去前年夏天的那场暴雨说起。”

宋延年恍惚想起,张铭曾经提过一场暴雨,遂问,“是冲跨了淮安桥的那场雨吗?”

褚闵武惊诧,点头,“对,没想到延年也知道这场雨。”

他昏睡时,有听到童先生喊过宋延年的名字。

也许是宋延年救了他,此刻,褚闵武虽然满腹的怨气,却仍然十分的亲近宋延年,觉得一见如故,便直接称呼他延年了。

宋延年点头,“听家里人提过一次,褚公高义,后来淮安桥还是他帮忙重新建起来的。”

褚闵武草草点了头,眼神似在回忆,“是的,那个时候,爹让大哥去做的监工,所以,大哥在淮安桥那儿留了一段日子。”

“淮安桥建好后,大哥就带回了一个和桃花一样漂亮的姑娘,那就是我大嫂。”

说起大嫂的美丽,褚闵武眼里仍然有惊叹,“大嫂是真的漂亮,她就像是山里的精灵。”

“她说自己叫做小桃,原本和阿婆住在山上,大雨冲垮了他们山上的房子,阿婆也不见了踪迹……

“后来,大嫂就自己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