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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这乌大,也只是普通老人的模样。

要不是他看到了三魂六魄,他也没发现这些动物居然是孩童。

在宋延年沉思的时候,乌大伸出枯老的手,将一个孩子的脸抬起凑近烛火,喃喃道。

“真是个好生胚啊,应该能够撑到化兽吧。”

他一个个看过那些孩童,有两个男童,他看得几乎是手舞足蹈,另外几个他都皱着眉头直说差强人意。

宋延年看着乌大从角落里翻出一个木板,定睛一看,上头根根细细的银针,密密麻麻的排满整个木板。

乌大拿着这木板就要去扎他第一次抓的那个男童。

对于这孩子,宋延年还有印象,那是前两日在弄子里和李奔儿起了点小争执的孩子,好似有听他奶奶唤过他,叫什么土娃。

银针逼近,土娃闭眼昏昏沉沉毫无知觉。

宋延年怒极,他伸手一拂,一阵带着凛然寒意的风瞬间打向乌大,针的木板凭空一翻,原本扎向土娃的细针,顿时扎进了乌大的脸上。

乌大惨烈的哀嚎了一声,伸出手要去扣那木板,他无数次的从肉里拔出过木板,但这一次他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牢牢的顶在木板的另一边。

这么一想,乌大遍体生寒……

他色厉内荏,“谁,是谁鬼鬼祟祟。”

遁形符的符力化为点点白光溢散在半空中,宋延年漂浮在半空中,背后的发丝、宽袍的袖口和衣角无风飘摆。

衣袂翩翩,隐隐有出尘之意。

宋延年的手轻搭在乌大的脑门前,一幕幕片段似水帘慢慢漾开。

千疮百孔的幼儿,黑汁的哑药,鲜血淋漓的兽皮……

最后,所有的片段汇聚成乌家的秘典采生折割。

宋延年难以置信的松开手,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牢笼里的熊崽子身上。

熊崽子一双人性的眼睛簌簌的流着眼泪,毛茸茸的手向宋延年的方向伸出……

宋延年踩过乌大的鲜血,来到牢笼前蹲了下来,他轻轻的碰触了那只白熊的手。

哽咽:“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原来,人难过的时候,真的可以没有情绪,没有语言,只是这样静静蹲着,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采生折割本对他们的伤害本来就大,这些孩童可以说是苟延残喘着一条命,命星生机就如风中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他不是神,他不能起死回生,不能枯木逢春,不能时光倒流……

他有太多太多的不能了。

牢笼内外一熊一人都在簌簌的掉着眼泪。

宋延年倾听着他们的心声,良久才站了起来。

他胡乱的擦了下眼泪,随着一道道灵符的点亮,熊崽子和粉红色的小猪的皮壳里飘出几个幼童的魂体。

他们或高或瘦,常年的折磨让他们的魂体都带着一丝木然,在慢慢感受到自己作为人时的手脚,一个个眼里绽放出惊喜的光。

熊崽子看着光洁的手:他终于不是毛茸茸的样子了。

宋延年看着这些魂体化作点点星光,一点点消散在天地中。

他回过头,冷漠的看了一眼摊在地上的乌大,随着一阵符光的闪烁,地上乌大身上的皮肉如刀削,片片剥落,鲜血浸满了他整个身子。

他痛苦哀嚎。

宋延年:“你痛,那些孩子只会比你更痛。”

他伸手一挥,原本挂在屋外阳台上的驴皮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宋延年将驴皮往乌大身上一丢,驴皮自动包裹住乌大,一道符光一闪而过,乌大瞬间变成了一只长着赖皮的老驴。

……

张铭的人来得不慢,也是赵老三心虚,在官府询问的时候目光有些躲闪,而老花的老罗氏更是一眼就瞧到了他身上挂的一丝布料,当下死命捶打。

那是她家小孙孙的衣服布料。

在用刑下,赵老二很快就招了。

官府的人赶来这个小木楼时,看到的是一排睡得正香的小儿,而赵老三口中的乌大早已经不见人影。

就连他养的那些通人性的动物也都不见了踪迹。

这事一度成了琼宁府城的热谈。

当然,那段时间孩童也被拘得厉害。

……

宋延年替这些不幸的孩子堪舆了一个风水阴宅,将他们葬在了风白山的最高处。

他燃了三柱清香,烟雾后他的面容有些看不清。

“我替你们安了个家,从此山水为伴,青山为靠,面朝绿水,愿下一世无病无灾福禄寿全,父母亲友深情长久伴……”

安葬好那些命苦的孩童,宋延年牵着那头丑驴去寻凤娘。

他还是在那片河堤的绿柳下看到凤娘的。

凤娘已经不疯了,她穿着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的衣服,凌乱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偶尔风吹乱了她鬓前的几丝碎发,整个人平和又温柔。

她正拿搂着一条黄色的大狗,前面扔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小牛风筝,显然她们刚刚玩过了一阵子的风筝。

春风中,她低头亲了亲大狗儿的头顶,轻声道。

“小凤,娘和你再放一会儿风筝好不好。”

大狗也不说话,只是依恋的依着凤娘瘦削的身子。

宋延年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牵着毛驴走到凤娘身后,他开口唤到。

“凤娘。”

凤娘回过头,她有些迷惑的看了宋延年,显然这个少年并不是她认识的人。

“你是?”

宋延年轻声笑道,“王记水煎包。”

迷蒙的记忆好似被一双轻柔的手拨开,凤娘惊喜的看着宋延年,慢慢的积蓄了泪水。

原来,这也是庇护过她的人。

宋延年将那老驴的缰绳放到凤娘的手中。

凤娘诧异:“这是?”

宋延年笑着道,“我听李家食记的小哥说了,你以前最会做豆腐,做出来的豆腐又嫩又香,流浪不是长久之计,你和小凤总要有生计,就让这老驴为你推磨吧。”

老驴眼里簌簌的掉着泪水。

凤娘有些迟疑。

宋延年拿鞭子用力的甩了它一记。

“有的人不想做人,就想做畜生,咱们得成全他,不是吗?”

他将采生折割的事告诉了凤娘,并且阻止了凤娘想要用缰绳勒死毛驴的想法。

“死了就万事空了,让他清醒又长长久久的过一下这种生活,他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

“刀只有落在自己身上,他才知道什么是痛,什么是悔。”

毛驴簌簌的掉着眼泪,老眼里满是祈求。

宋延年:“你就放心吧,我会让你活很久很久。”死了后,阴间还有债要算。

他挪开视线,随即看向小凤。

“她这是?”

凤娘眼里涌出泪水,“神听到了我的哀求和哭泣,祂让小凤还能再陪我好几年。”

直到小凤自己想走的那一天。

宋延年看了一会儿笑道,“那很好,小凤也想陪着你。”

远处凤白山树枝摇摇摆摆,风带来簌簌的声音……

琼宁府史记记载了一个奇女子凤娘,她在疯癫后突然转好,靠着磨豆腐发家,慢慢的做成了州府中的大商人。

她一生仁慈,身边常伴一条大狗,唯一让人诟病的是,她对一条老驴万分冷酷。

少吃少喝不说,动作稍慢就是鞭子伺候,一天到晚的干着推磨的活……

每个听到故事的人都会对老驴心生同情,但神奇的是,一旦见过老驴,各个又心生厌烦。

一百姓厌恶道:“凤娘太仁慈了,我只会多抽它几鞭子。”

这事一度成了琼宁的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