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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看的很快,前头四个人里,除了第一个书生,其他三人都没有求到道长的魁星图。

很快,白良宽就站在了道长的方桌前。

他有些紧张,干干的笑了一声,“道长好啊。”

道人抬头看白良宽,他咦了一声,随即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不说话,面上有沉思之意。

白良宽的心一提,他连忙开口,问道。

“道长,可是有何不妥?”

道长又多看了白良宽几眼,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垂下眼,“下一个。”

白良宽失望:没有求到啊。

他往旁边走出两步,宋延年跟着他一起走出队伍。

道人抬眼一看,他连忙开口喊住宋延年,“哎,书生,对对,说的就是你。”

“还没有拿图呢,怎么就走了呢。”

“来来,给你一张。”

宋延年倒是不大想要,主要是拿了这魁星踢斗图,还需要给道人卦金。

这是行规。

白良宽替他欣喜不已,转身便往那道人面前放上卦金,口中不断的感谢,“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在众多举人老爷羡慕的目光中,宋延年和白良宽走了出去。

送魁星图是冲玄道人,他的目光也落在宋延年的背影上。

啧啧,算卦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文气如此氤氲的学子,大才,大才啊。

……

宋延年看了手中这魁星踢斗图几眼。

那道人笔力深厚,魁星面目狰狞似有凶光,单足立于鳌头,一脚做由后向上踢的姿势,右手持笔,画作有神,栩栩如生。

魁星点斗,独占鳌头。

他将画作收好,转身对白良宽道。

“走吧,咱们去吃鸭血粉丝了。”

白良宽又有些沮丧了,“嗐,我这都没有心情吃了。”

“延年兄,我这次是不是考不上了啊?”

宋延年:……

他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都还没考呢,说这么丧的话。”

白良宽:“你也看见了,那道人都不给我魁星图。”

宋延年拍了拍白良宽,开口道。

“上一次春闱的进士有三百名,同进士一百五十人,这道人要是人人都看得准,那他就不用在这里当道士,赚这卦金了。”

“他应该直接坐金銮殿上当皇帝才对。”

白良宽大惊:“延年兄慎言!”

宋延年愣了愣,随即也发现自己的言语出格了,好在周围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旁人听到他这大逆不道的话。

都走出了不远,白良宽还在欲言又止,他最后决定开口。

“延年兄,我知道你是修道之人,但咱们毕竟还生活在这世俗中,你以后……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些吧。”

他见宋延年沉默,以为他心里不痛快,期期艾艾的又道。

“你的学问好,以后很可能会留在云京,这里不比咱们琼宁天高皇帝远的……”

宋延年打断:“我知道,方才是我失言了。”

他看了一眼白良宽脸上的表情,又笑了一下。

“我没有生气,你能这么说,说明你拿我当真正的朋友看待,我不傻,方才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白良宽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宋延年:“走吧走吧,饿死我了。”

……

“面来嘞!客官,您的老鸭粉丝,慢用。”

老鸭粉丝铺子前面跑堂的是个女子,她的模样有些清苦,眉眼却温柔又坚韧。

“桌上有陈醋和香油,客官自己看着搁。”

宋延年和白良宽:“好的好的,劳烦店家了。”

……

宋延年搓了搓筷子,招呼白良宽道。

“吃吧,今天算我请你。”

白良宽也不推辞,当下就一起吃了起来。

因为粉丝细滑,店家的汤匙和别家的不一样,特别大个,看起来有些像小一号的舀稀粥的勺子。

宋延年第一次用这种勺子,还颇有些稀奇。

“这勺子不错,回头也买几把,家里吃面的时候用。”

老鸭粉丝汤头香醇,虽然是鸭肉鸭血鸭杂等物煲出的汤头,却意外的无一丝鸭腥味。

汤头浓郁奶白,粉丝细滑,尤其是那吸了汤汁的豆腐泡,咬下一口,浓浓的汤汁在口中爆发,豆香汤鲜,尝上几口,口齿都是一片香。

白良宽:“暖和!”

在今日这样湿冷的日子,吃上一碗老鸭粉丝汤面,简直能从头暖和到脚。

宋延年放下汤碗,有些愣神。

白良宽问道:“怎么了,还想吃一碗?”

宋延年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这味道太和胃口了,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白良宽哈哈大笑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你碰到好吃的东西都觉得熟悉。”

宋延年:“……走走走,赶紧回去看你的书去,啰嗦!”

白良宽不以为意:“这倒也是,俗话都说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啊,回去就好好看书。”

……

两人走远后,粉丝铺子里跑回来一大一小的两个孩童。

稍微小个些的那个是个女娃娃,她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还有些黄的细发扎成双平髻,跑跳间一颠一颠的,分外可爱。

“娘,我回来了。”

正在收拾碗筷的冯梅娘听到这话抬起头,“哎!回来啦?”

“怎么跑这么急,你瞧你都出汗了。”

冯梅娘的声音又温柔又好听,一下就安抚住了小姑娘的心。

她依偎的靠近娘的腿间,娘的身上有菜菜香香的味道,她喜欢极了。

冯萍萍抬头,“娘,刚才我好害怕啊。”

冯梅娘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抿了抿,问道,“怕什么啊,哥哥都陪着你了。”

旁边的男孩子听妇人提到自己,抬头冲梅娘嘿嘿一笑。

他下巴尖尖,虽然做的是笑的表情,一双眼却给人一种冰冷无情的感觉。

冯梅娘见怪不怪,还冲他笑了一下,“后厨里有姥姥给你们热了牛乳,快去喝吧。”

冯玉京撇了撇嘴,双脚没有动弹,显然这牛乳并不合他的意。

冯萍萍摇着她娘的手,不满她娘注意力的转移。

“看我嘛!”

“娘,刚才路上碰到叔父了,他一直拉着我的手让我跟他走,我好怕啊。”

冯梅娘听到这话吓了一下,连忙蹲地上下摸索,“你没事吧,有没有怎么样?”

冯萍萍摇头,“哥哥将手塞到叔父手里,说他是一家人,也要跟着一起去……”

“叔叔眼睛睁的大大的看哥哥,突然扔了我们两人的手跳起来就跑了,一边跑一边还要喊妖怪!”

“他跑得好快好快啊,鞋子都丢了,哼,我才不帮他捡。”

说到后面,冯萍萍又困惑了,“我和哥哥怎么会是妖怪呢,叔父就是爱乱说。”

冯梅娘听完,拿眼瞪男孩,“玉京!”

冯玉京耸耸肩,显然不将妇人的气怒看在眼里。

“嗤~我去找姥姥了。”

他说话时,隐隐可听见其中有嘶嘶嘶的杂音。

话音一落,他也不管冯梅娘的反应,直接就往后跑,冯梅娘无奈的看了一眼后厨口的布帘。

这孩子!

冯玉京:“嘶~姥姥!”

钱婶正在尝试熬制的汤头,听到声音回头,她笑道。

“哎,是玉京啊,姥姥给你热了牛乳,快去喝吧。”

冯玉京撇嘴:“我才不要喝什么热牛乳,姥姥,给我厨房里的小老鼠,我爱吃那个。”

钱婶唬下脸,“你都修成人身了,就要像人一样生活,你以前在山里怎么过日子,姥姥管不了,现在跟着姥姥了,你就必须像我们一样。”

“给!吃姥姥煮的东西。”

冯玉京皱起一张细脸,“好吧。”

他一边吃还一边皱眉,钱婶看得好笑。

“你哦,姥姥煮的东西有这么难吃吗?姥姥和你说啊,以前姥姥在学堂里帮厨,有个书生娃娃可爱吃姥姥煮的菜了,他啊,那时也就你现在这般大的模样。”

钱婶回忆起以前的日子,眼里还有怀念。

“快吃快吃,吃了就去睡觉,天还冷着呢,姥姥知道你爱困!”

……

宋延年和白良宽经过一条弄子时,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在那里哀嚎。

只见他面上鼻涕眼泪齐飞,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腕,被握住的手如打筛一样的抖个不停。

白良宽一惊:“出啥事了,犯病了?”

他不自觉的跟了几步,宋延年也跟了过去。

那汉子跑到一个瘪嘴脸的婆婆面前嚎哭。

“娘,真的,梅娘收养的那个男娃娃就是妖怪。”

“方才他把自己的手塞进我的手里,呜呜,他的手突然就变成了蛇皮,冰冰又滑滑的,呜呜,我的手不能要了……”

太可怕了。

瘪嘴老太太一把提起那汉子的耳朵。

“还蛇妖,我看你是大戏看多了,还不给我滚进去。”

“你大哥人都没了,东西你也都拿走了,你还要招惹你大哥的闺女干嘛,梅娘她老娘是后厨里剁刀的,一天杀几十只鸭子,你不记得她老娘上次说的话了?”

“你再惹她,小心那老娘们将你的脖子当鸭脖子抹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阻绝了一小半的尖锐咒骂。

……

宋延年拉过白良宽,“走啦走啦。”

这吃绝户的玩意儿,活该被小蛇妖吓。

……

夜里,文昌位的魁星踢斗图,魁星的双眼里有一丝灵光扫过。

他的视线落在宋延年身上:唔,是个好苗子。

大笔一挥,文气一点。

旁边,白良宽抱着自己的被子睡得直打呼噜。

魁星眼里闪过嫌弃,良久:罢罢罢,来都来了,也给你来一笔吧。

白良宽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含糊的梦话,顺便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脸颊,恰好将那一点文气漏过半点。

魁星停住笔:……这,这可不怪他不够意思了啊。

天光微微亮,魁星踢斗图上灵光一闪而过,画作重新归于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