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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家掌柜娘子自己做的小酱瓜,客官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胃口定然不是太好。”

“这酱瓜酸辣开胃,脆爽可口,配着面条吃很是不错呢。”

“您放心,这是小店送您的,不收钱。”

宋延年:“多谢了,掌柜娘子有心了。”

店小二听到这,眼睛都笑眯了。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他右手包裹的白布上,随口问道。

“不打紧吧,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常县偏僻,来的人也很少,客栈里打尖住店的人更是少了,眼下没什么事要忙,店小二便带着抱怨的语气和宋延年唠叨开了。

“还不是那个疯老太婆,也不知道从哪里流落我们这里的,这几天一直在咱们常县的街道上流浪,没吃没喝,衣服还破烂,瞧着怪可怜的模样。”

“我啊,看了她那样子有些不忍心,便将客人吃剩的一些饭菜收拾干净,端出去给她。”

“哪想到那老太婆突然就发起疯来,直接将碗打破不说,还抓起我的手就咬。”

宋延年想起刚才看到的伤口,血肉都有些模糊了,面露同情。

“她咬的真是用力。”

店小二心有余悸,“谁说不是,痛的我当场就嚎起来了。”

“因为她不放口,我还使劲拍了好几下她的脑袋瓜,她简直是属王八的,都吃痛了还不肯放嘴,真是个疯婆娘。”

宋延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店小二。

“那老太有怕水怕风这样的症状吗?或者怕吵疯癫?”

店小二摇头,“那倒没有。”

“前两日我还给她喝过水呢,夜里风大,她也一样在街上流浪,这应该就不算怕水怕风了吧。”

“那就好。”宋延年放下心来。

他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他先尝了一口酱黄瓜。

这店小二没有乱吹牛,这黄瓜腌渍的确实不错。

掌柜娘子选的是细嫩的小黄瓜条,从酱缸里捞出来还带着青绿的颜色,咬上一口,酸中带着一股清甜,口齿瞬间生津,吃起来又脆又爽口。

伴随着黄瓜条清脆的咔兹声,店小二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白布,又嘟囔了两句。

“真是疯老太,还说什么自己是状元娘子,我拿剩饭剩菜给她是侮辱她……”

“神经病!年纪那么大了疯疯癫癫的模样,还状元娘子!她要是说自己是状元老娘,我还能相信一两分……”

“疯子!今天简直倒霉透了,早知道就将剩菜拿去喂猪了,猪见到吃的还会对我拱拱鼻子。”

宋延年听得好笑,随即他停住了筷子。

等下!

状元娘子有没有丢他不知道,但这状元老娘可是真的丢了。

林翰林的娘丢了,京城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思前想后,宋延年还是拦住了店小二。

“小二哥,你知道这疯老太她在哪里吗?”

店小二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过来。

“客官小心,她疯疯癫癫的,说伤人就伤人。”他扬了扬自己包纱布的手,“你瞧我这手,找人说理都没地方去,只能自认倒霉了。”

宋延年:“家乡的一个乡亲就是疯癫走失了,我过去看看是不是她,多谢小二哥提醒,知道她会伤人,我离的远一些便是了。”

店小二点头:“是哦,人疯了就是惨,关着又不忍心,不关着人眨眼就跑了,家里人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嗐,这样在外头流浪也是遭罪。”

这店小二年龄不大,心肠倒是极好。

宋延年应和,“是啊,她一般在哪里活动啊。”

店小二想了想道。

“她平日里多数在这条街上游荡,晚上就随便找个墙角一窝,看到生人怕的很,公子你不然去庙那边看看?那边有烛火又暖和。”

宋延年谢过店小二。

“我先过去找找看,要是我的几位朋友问起我,你就说我出门一下,再过片刻时间就回来了。”

交代好后,宋延年抬脚走出了客栈。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一阵夜风吹来,还带着丝丝凉意。

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上,天幕有些幽蓝,常县稀稀拉拉的烛火,将这小县城衬得更加的静谧。

宋延年出了客栈,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常县虽然不大,但要找一个流浪的人却又不容易。

他替自己卜了一卦,吉位在东南。

宋延年收了白玉龟壳,抬脚便往东南方向走去。

路上,他经过店小二说的神庙,庙里香火旺盛,就是这样寂静的夜里,神翕两旁也点着长明灯。

灯火明亮,将神明那低垂的眉眼照得更加的慈悲。

疯老太没有在里头。

宋延年继续往前走。

这时,前方一栋屋舍的狗窝里,传来激烈的犬吠声,周围的邻居都点上灯火想要一探究竟。

“没事没事,唉,就是老孙家的大黄狗不是下了几只崽嘛,老孙想要抓两只小崽给他闺女家送去,不想这大黄狗护崽得很,老孙一靠近就叫的厉害。”

“啊!这狗叫得这么凶,连主人老孙都吠上了?”

“是啊,这当娘的就是这般护崽,连畜生都一样呢,走走走,赶紧家去,明儿一早还得起来做饭洗衣呢。”

风将他们三三两两的声音送来了。

“哎,我瞧狗窝旁边还有个人影呢?别不是贼吧!”

“不是不是,是流浪到咱们常县的疯老太,她在大黄窝附近待了几天了,别管她……”

因为大黄狗叫得凶,主人家老孙也只得暂时罢休,他无奈的看了一眼大黄狗。

“你啊你,生了这么多个狗崽崽,我又不是掐了它们卖了它们,我是你仇人嘛,这样冲我吠……好好好,再养一段时间,到时大点再送到大妮家,你想它们了,我带你去看啊。”

大黄狗呜呜咽咽的趴下,眼睛湿漉漉的似有光亮。

小狗崽紧紧的依偎着它。

老孙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转身进屋。

周围的邻居也将烛火熄灭,这一片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月光下,除了蛐蛐儿的声音,就只有狗窝中大黄狗舔邸小狗崽的口水声,时不时还有小狗崽细细碎碎的奶叫。

宋延年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大黄狗抬头看了他一眼,呜咽了一声,就又低下头,用鼻头轻嗅着小狗崽。

狗窝里堆满了稻草,因为是大黄狗居住的,再加上它前几天刚刚产崽,这里的味道十分不好闻。

血腥味和粪便,还有带毛动物特有的臭味,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多闻几下就头昏。

宋延年好似没有闻到这股味道,他提着灯笼走到了另一个角落里,那里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老妇人正抱膝坐着。

细碎的稻草黏在她的头发和破烂的衣物上。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她的发旋顶上,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察觉到脚步声,翁氏抬起头来,入目是一盏样式简单的宫灯,她继续抬头,灯的主人是个俊逸的年轻人。

接着,她就见这年轻人开口,唤了一声。

“翁大嫂子。”

翁氏一时间觉得恍惚,她已经很久不曾听到有人这么唤她了,他们都叫她林老夫人,翰林府老夫人……

宋延年的视线落在她苍老憔悴的面庞上,那上面一脸的泪痕。

他开口问道,“翁大嫂子哭什么?”

听到这话,翁氏将目光看向狗窝的另一边。

那儿,受惊的狗崽子在大黄狗娘亲的舔邸下,已经安下心来,细细碎碎的撒娇声含在喉咙里,闭着眼睛重新安睡。

翁氏抖着唇,她的眼里有着浑浊和迷茫,喃喃了几句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畜生都知道护崽,我连狗都不如啊……”

“不不,我没错,我是状元夫人……不是老夫人,是你们叫错了。”

她抱起一堆稻草贴在脸上,眼睛斜看着角落,好似那里有她说话的对象,末了还要再神经质的嘻嘻两声。

疯了?

宋延年看着这又哭又笑的疯女人,她才四十多岁,乍看之下,反而比六十岁的老妪还要苍老。

他任由翁氏疯了片刻,若有所思的开口。

“所以,张婆真的收走了子文身体里的水鬼吗?”

“现在的林翰林,我该叫他子文,还是立祥大哥?”

翁氏的手抖了抖,随即又开始疯疯癫癫的样子。

宋延年了然:“你没疯!”

或者说是半疯?

他面前的翁大嫂子是有几分清醒的。

翁氏充耳不闻,她不断的拨弄着面前的枯稻草,嘴里轻轻的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

宋延年看了片刻,提灯转身,走出狗窝后,他停住了脚步。

“翁大嫂子,虎毒尚且不食子,畜生都能教你做人呢。”

翁氏抬头盯着面前这少年郎,他生得极好,握着宫灯的手指修长,莹白如玉,一阵夜风吹来,轻柔的吹拂起他的衣袍。

他低垂眉眼看她的神情,就像庙堂里的那尊神像……她不敢直视,也不敢踏进那庙堂……

“你是谁?”

翁氏艰难的开口。

为什么你知道子文,知道她的丈夫立祥,更知道他们林家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