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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等着酱做出来后再杀鱼……还是娘来吧,这很辣的,一会儿该辣到眼睛了。”

宋延年推开她,“我来我来。”

石臼的一下下的捣鼓,圆圆的芥菜籽慢慢的变成了粉末,宋延年用手捻了捻,点头自言自语道。

“应该差不多了。”

旁边,江氏已经将油纸放在他手边了。

宋延年拿过油纸,侧头对他娘笑眯眯道。

“谢谢娘。”

江氏莞尔。

石臼里芥菜籽的粉末被倒到了油纸上,宋延年小心的将油纸包好,然后放入锅中隔水蒸,一边蒸,一边还往油纸上倒些清水,让里头的粉末吸足水分。

空气里慢慢的有了又呛又辣的味道飘出,特别是出锅的那一下,又辣又酸爽。

宋延年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真的太辣啦!

他伸手一挥,一股清风袭来,风瞬间将屋内这股呛辣包裹住,呼啸一声往外刮去。

江氏拿过帕子递给他,好笑道。

“娘都跟你说了,很辣吧?你还不信!”

宋延年将眼泪擦干净,他抽了下鼻子,撑住最后一丝脸面,倔强道。

“就那样吧,也还好。”

江氏笑着递过一个黑瓷碗,“既然觉得不辣,那将它倒到碗里吧,一会再搁上几滴香油,撒些盐和酱油,搅拌搅拌。”

宋延年:“我知道。”

不一会儿,又香又呛辣的黄芥末就做好了。

另一边,宋四丰也已经将白银鱼杀好片好,端上了桌。

宋延年看了看那鱼片,对宋四丰竖起大拇指。

“还是老爹厉害,这刀工真是了不得。”

宋四丰得意的不行,“那是,我这叫做宝刀未老。”

……

饭桌上,三人美美的吃起了鱼脍。

宋延年用筷子夹起薄如蝉翼的鱼片,沾上一点黄芥酱。

都说淡中出鲜,咸中出味,这黄芥酱恰到好处的衬出了鱼的鲜味。

白银鱼的肉质鲜美中带着一丝甘甜,鱼肉脆爽,微微又带着几分黄芥末的辣和呛。

宋延年:好吃!

简直快活似神仙……

饭后,他认认真真的画了几张寒冰符,将它们贴在水缸上。

符箓一沾上这粗粝的水缸,便漾起了层层银光,不一会儿,黄符便隐入了缸中,不见踪迹。

水缸中的清水瞬间变得冰凌凌的,透着一股冻骨的寒气。

宋延年将剩下的的鱼一尾尾的放入缸中,这样的寒气倒是能让这些鱼存活一段日子。

……

宋四丰发现他家儿子迷上了捉鱼。

每日天不亮便往源山里头跑,他脚程快,源山的山腹就像是自家的后花园,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家里的几口大水缸便不够用了。

宋四丰拦住宋延年。

“延年,够了够了,再抓这些鱼就绝根了。”

宋延年:“瞎说。”

宋四丰无奈:“你不能逮着一只羊拼命的薅啊,偶尔也得让它们喘喘气。”

宋延年意犹未尽。

“那行叭,那就再过几个月,到时我再来。”

……

源山真是一座宝山,越往里头迷雾越重,宋延年想了想,便没有再往里头走了。

又过了几天,宋家人准备给老江氏办寿宴。

今年宋延年考中了进士,他觉得办进士宴席铺张浪费,宋家就没有办,所以,这老江氏的寿宴就办得隆重了一些。

宋家上房,几家人围着桌子正在商量宴席的琐事。

宋延年:“奶奶的寿宴,咱们也请吉祥戏班?”

宋四丰还没有说话,宋三丰便一脸喜庆的抢过了话头。

“是嘞,咱们状元公不知道吧,这吉祥戏班子在咱们乐亭这一片可火热了。”

“戏班子的丁班主还是个规矩人,唱戏一定会唱两场,神鬼一场,主家一场,钱给再多都不给插队。”

“这还是听说了咱们状元公的名头,这才破例的。”

宋延年:……

他干嘛不知道,他可太知道了。

老江氏推了推宋三丰,“喊什么状元公,怪模怪样的,都是自家人,好好的唤一声延年就行。”

宋延年对老江氏笑了一下,“还是奶奶懂我。”

老江氏开心的合不拢嘴,她坐到宋延年旁边,拉着他的手闲说话。

“延年啊,在外头有没有好好吃饭。”

宋延年:“有有,都有。”

……

另一边,宋三丰扯过宋四丰走到角落里,一脸的羡慕嫉妒。

“你可真是得意了,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宋四丰乐乐呵呵,嘴里谦虚道。

“一般一般,也就那样吧,唉,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宋三丰:“跟我还整虚的?你啊,可把我羡慕坏了。”

宋四丰捧场:“你也不错啊,你家娃娃多,小聪还是个孝顺老实的,儿子孙子都在身边,唉,我还羡慕你一家团团圆圆呢。”

宋三丰想了想,这倒也是。

“不管怎么样,老哥哥我是真的佩服你,养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好儿子。”

“咱们几个兄弟里,你是这个!”他伸出一个大拇指,由衷佩服。

“真是小母牛坐酒缸,最(醉)牛逼了。”

宋四丰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怀疑宋三丰故意的,真的。

……

寿宴这一日很热闹,老宋家不单单请了戏班和舞狮的,还请来了一对扎高脚的公婆。

扎高脚的婆子和大爷脸上画着喜庆又夸张的脸,红红白白,红唇涂的艳红,嘴角微微翘起。

他们手持彩棒,吉庆的扔来接去,引来亲朋好友一片大声的叫好……

锣鼓喧天,整个小源村里热热闹闹的。

流水宴从中午吃到了傍晚太阳落山,还没有散席。

丁班主怀着忐忑的心,安排着大家开始唱戏。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

人群中,宋延年突然怔了怔。

宋四丰关切的问道,“延年怎么了?”

宋延年起身,对他爹道,“爹,有人唤我,我去去就回来。”

他寻着那丝香火,走到溪陵江畔的码头,鬼船老张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的脸青白可怖,鬼气好似凝聚成实质的水滴溢出。

宋延年迟疑:“老张,怎么?”

难道是翠翠和洋洋出什么事了?

不应该啊,他前段时间还跟老张去看过,翠翠的夫家是个厚道人家,洋洋也跟着她,两人时不时能收到老张的贴补,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呢。

鬼老张抬头,帷幔下的刀疤脸更加狰狞了。

他瓮瓮的开口,“你不是说不办宴席嘛。”

宋延年:“……我是没办啊,今日这是我奶奶的寿宴。”

鬼老张盯着宋延年看。

宋延年:……

虽然有些恐怖,它也没有说话,宋延年愣是从上头看出了几分委屈。

鬼老张:“听说这次请的是吉祥戏班,下头的老头老太都闹着要来。”

他和他们说了,这小源村妖鬼进不来,老头老太快将他的脸挠花了。

而他,也好心痛那几船的生意啊,老头老太们大方,出手张张都大金大银。

心痛死他了。

鬼老张:“大家都是知礼的,各个都准备了贺礼红封,不白看你家的大戏。”

宋延年:……

……

宋四丰不放心,他想了想还是跟了出来,最后,他在祠堂外头的一颗老树下,看见了他家延年。

只见他拿着一叠的纸张。

无数张纸在他手中快速的翻飞折叠,而每折完一个,这些纸便化为白光细点,瞬间溢散不见……

宋四丰:“延年,你在干嘛。”

宋延年头也不抬:“爹,再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了。”

随着最后一张纸的消失,他这才抬头看向他爹,无奈的道。

“爹,吉祥戏班的魅力太大了。”

宋四丰:??

……

宋延年和他爹继续回去看大戏。

溪陵江畔,鬼老张喜气洋洋的载了一船又一船的乘客,鬼船从溪陵江上出现又消失。

一群老头老太太鬼下船汇合,他们各个手中拿着一张闪着金光的帖子,走进这小源村。

“状元郎就是状元郎,你们瞧这帖子,光芒多闪眼啊。”

另一个老太太连忙道。

“拿好这帖子喽,不然一会儿可是进不了这小源村的。”

果然,他们朝村子看去,只见一片白光柔和却又带着无上的力量将整个村子包裹住,无声的拒绝着妖魔鬼怪的入侵。

老头老太的青脸上闪过畏惧。

但戏迷子就是戏迷子,他们的着迷绝非普通人所能想象的,一个资深戏迷老太太深吸一口鬼气,然后揣着那金光请帖,神情凛然的朝小源村走去。

小小的鬼老太,愣是走出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情壮志。

在靠近屏障时,请帖泛出金光,金光柔和的将她包裹住,她觉得耳边响过“噗”的一声,再一睁眼,她已经进了这小源村。

鬼老太兴奋:“快来快来!”

一众的鬼老头鬼老太进了戏台下,众鬼冲宋延年致意。

“状元公,快看,状元公在那~”

宋延年笑了一下,点头致意。

这时戏台子上好戏开场,老头老太们按捺住兴奋,开始专心的看戏。

他们陡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帖子变成了一张张凳子。

“状元公好贴心啊。”

“是啊是啊,是个好娃娃。”

宋延年:……

不,他只是不想再看到祠堂里群鬼飞来飞去的那一幕罢了。

……

夜幕笼罩上小源村,夜色为这僻静的小山庄添上一丝神秘的色彩。

宋延年看看天色,天已经黑的已经差不多了,他转头看宋四丰。

“爹,咱们将百丝灯放了吧。”

宋四丰自然无所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