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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长乐坊离这府衙挺远的。

他迟疑的点了点头,只回答了后面的问话。

“是,家中长辈上了年纪,故土难离,就我一个人在云京。”

周礼眼里有了羡慕。

“唉,还是你这样好,我啊就不行了,一家老小都带在身边,当官这么多年了,在云京还租赁着屋子住。”

为了面子,还要养上一对老仆,老周帮他赶马车,老周他婆娘在家里帮媳妇伺候一家老小。

难,真是太难了。

宋延年心有戚戚,“云京的花销是大。”

别的不说,包子都比别的地方贵。

周礼深深看了宋延年一眼,心道,这才到哪里啊。

他拍了拍宋延年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听为兄的一句话,趁着现在年轻还没有家累,好好的琢磨琢磨这生财的门路,咱们不急着成亲。”

“千万不要急。”

成了亲,月俸就只有在府衙分发的那一日能够摸一摸,过过干瘾,等到了家,就得上交媳妇那儿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要钱。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打马游街,风光无限的探花郎了。

周礼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就算是此时酉时肚饿,它仍然坚强又鼓鼓囊囊的挺着。

周礼:……

中年男人的痛!

身上有肉,兜里没钱。

……

宋延年闷笑。

周大人散值后如此活泼啊。

“是,我一定记住了。”

……

两人说话间,一辆有些陈旧的马车咕噜噜的朝翰林府衙驶来。

“老爷我来啦,您等急了吧。”

周伯收了收缰绳,将手中的马鞭一收,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周礼看了宋延年一眼,宋延年冲他一笑。

周礼:……

罢罢罢,在这么好看的小宋大人面前就不训仆人了,凭白显得自己人丑还没有风度。

“好了好了,不打紧,咱们快回去吧,下次早些来。”

周伯:“哎!”

宋延年上了马车,环看了这马车车厢一眼。

虽然都是马车,但不同的身家,车马也是不一样的。

他们翰林府衙是清水衙门,除了俸禄以及朝廷给的冰炭粮米的贴补,便没有其他隐形的收入了。

周大人虽然出行有车马,但这马是老马,车厢不大,两个大男人坐在里头,难免有些缩手缩脚的局促。

周礼将自己的脚缩了缩,好让宋延年的长腿有地方放。

“见笑见笑,家贫,这车马只能这样了。”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苦中作乐道。

“再怎么样,这马儿有四条腿,也比我这一双腿强得多。”

“大人,你比我富有!”

周礼哈哈笑了起来。

“是是是!小宋你得努力了。”

自揭短处能够让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更亲密自然。

宋延年这句话后,周礼对他的态度更亲呢了两分。

周伯听着马车里时不时的有笑声传出。

还怪热闹的。

……

老马疲惫却又不畏辛劳的往周府跑去。

小半个时辰后,老马停在夕水街的一栋两进小院落前。

“来来,小宋大人,我家到了。”

宋延年跟在周礼身后,两人才过了这一进门,就听到里头闹哄哄的,妇人因为心急而拔高嗓门,声音又尖又利。

“萱儿,萱儿?你藏哪里去了?”

“坏丫头!快出来!”

宋延年侧头看周礼,周礼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他面上一急,高声喊道。

“娘子,萱儿怎么了。”

他对上宋延年的目光,匆匆解释了一句。

“喊人的是我家夫人,这萱儿就是我家那丫头,最近皮得很,肯定又藏起来了。”

宋延年:“嫂夫人好像很着急,我们快过去吧。”

周礼:“哎哎!”

两人大步朝吵闹的地方走去。

看到周礼时,陈氏就像看到了救星,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相公!”

周礼连忙上前搀扶住她,“没事没事,别急。”

“丫头就在家里头,没跑出去都没事。”

因为着急慌神,陈氏的头发乱七八糟的,她的红唇也失去了颜色,看过去有两分惨白,眼泪浮在眼眶里,狼狈又可怜。

陈氏:“那死丫头,呸呸!那臭丫头下午人就不见了一回,为了找她,周伯今儿都迟出门了。”

“到底躲在哪里了?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人就又不见了。”

宋延年:“嫂夫人别急,小姑娘方才在哪里玩?我们再去那儿找找看。”

“没事,人丢不了。”

陈氏这才注意到周礼身后跟着的宋延年,她疑惑的看向周礼。

“相公,这是?”

周礼解释了一句,“是府衙里的同僚宋大人,我邀请他来家里做客。”

“嗐,这不要紧,夫人,萱儿刚才在哪里不见的?我们再去找找。”

陈氏连连点头,“是是,丫头要紧。”

“她刚才没去哪里啊,我们就在书房里待着,她和我说肚子有些饿,我便去了小厨房,吩咐了周婶一声,让她帮忙蒸了个蛋,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再回来,萱萱这丫头就不见了。”

“下午也这样过,但那会儿就不见了一下,我和周伯周婶还在院子里找人,书房里又听到了萱萱的声音,问她她也说不清楚,就说自己一直在书房里,哪里都没去……”

陈氏急的颠三倒四,她拼命的想着,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结果却一无所获。

宋延年和周礼朝书房方向大步走去。

周礼一把推开了书房的木门,风随着大门的打开,一股脑的涌进了这不大的房屋,案桌上的纸张簌簌的被吹响。

还好上面镇着一枚红木镇尺,这才没有到处翻飞。

宋延年的目光扫过这间书房。

屋子里一排的书架,上头满满当当的搁着书本,书架前摆着一张案桌和椅子,还有一个供人小憩的木藤躺椅。

除此之外,里头别无他物,一览无余。

陈氏说的对,这间屋子确实没有什么地方藏人的。

他的目光从案桌上挪开,最后落在墙壁上,那儿挂着周礼大人修复的《春山访客图》。

周礼:“萱儿?”

周礼不抱希望的喊了一声,自然是无人回应。

他回头看陈氏,陈氏急的直绞帕子,“这儿我都找遍了,真的没有。”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找找,没事的别急,家里门都关着,这丫头不会跑丢的。”

“别急别急啊。”周礼在安慰陈氏,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他安慰完陈氏,正要抬脚走出去时,视线的余光瞥过宋延年。

“小宋大人?”

宋延年回头。

周礼看了看宋延年,又看了看墙壁上的《春山访客图》,开口道。

“小宋大人就在这里看画吧,我先去找找小女。”

宋延年挪开了一步,露出身后图画。

周礼的视线扫过图画,原先漫不经心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来,站在画下目光死死的盯着图画。

“这,这……”

陈氏有些无措,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相公?”

“怎么了?画有什么不对吗?我们先找萱儿吧,这画回头再管。”

周礼充耳不闻,他扯过宋延年,指着那条小路,一张脸又青又白,眼里还有着惊恐和不敢置信。

“宋大人,这画,这画,先前有这片银杏叶吗?”

宋延年的目光也落在上头。

只见绿树在那条蜿蜒的小路上投下点点影子,山间似有清风吹拂,树动影动,小路上一枚银杏叶被风吹拂着,好似上上下下调皮的飞着。

银杏叶片黄黄,扇形的叶片在微风下,就好似一只小蝴蝶……形象生动又有灵性,就像真的一样。

宋延年摇头:“没有。”

周礼耳畔已经没有了宋延年的声音。

也是,这副画是他一点一滴亲自修复的,这个角落的树,那个角落的石头,亦或者是山间大石头上隐隐的一小条清泉……

他都了如指掌,知道的一清二楚。

陈氏:“相公?”

周礼:“失踪前,萱儿是不是拿着那片银杏叶在玩。”

陈氏:“相公你怎么知道?”

萱儿近来习字渐渐多了,她能看一些简单的书,便吵着要一副美人牙黎,唉,家里近来银钱吃紧,哪里有什么余钱买什么美人牙黎。

关键是买回来还玩不了一段时间,就又堆在角落里蒙尘。

周礼拿回来翰林府衙的一片银杏叶,逗她说这可是从翰林府衙的银杏树上摘的,吉祥喜庆着呢。

有品位的文人都用这个树叶做书签。

这小丫头这两日都拿着这片叶子在玩。

周礼的目光落在《春山访客图》上。

陈氏去拉他的衣袖,她有些生气,连相公都不愿意喊了。

“走啦,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看你的破画!闺女要紧。”

周礼喃喃:“别找了。”

陈氏气闷,她插着腰指着周礼,“你怎么做爹的?闺女丢了也不找?”

周礼指着图画,“你没看到吗?咱们闺女在里头。”

陈氏心里陡然一惊,里头?哪个里头?

她顺着周礼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蜿蜒的山间小路一直往上,一间小屋子在树木和鲜花的背后若隐若现。

小小的窗棂里,一个小童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上头,越来越清晰。

陈氏:“这,这……”

小童的头发上簪着一朵粉色的小花。

这是她亲自簪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