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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老太身上。

怀疑的,痛苦的……犹豫的……谢老太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的眼神也可以像刀。

直刺得人心寒。

她看着那一地的黄棉絮,要强了几十年的脸上出现了茫然,谢老太看向木门口,苗凤顶着一头稻草堆似的乱发,虚弱的扶在门框上。

目光正朝自己这边看来。

谢老太慌乱的摇头,“凤啊,不是娘……真的不是娘……你相信娘,娘怎么会做这种事!”

苗凤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她挪开目光,视线落在院子的被单上。

红底绿面,上面的牡丹并蒂花开得那么艳那么美,花儿晃得她眼睛都痛了,眼泪是簌簌的掉下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十来年的痛苦,居然是娘家那边带过来的,还是这么恶毒的一个邪法。

不论是谁干的,那人总归是她的亲人啊!

……

常山更是气得要死,这些年他可是被丈母娘压着骂了许多回了,整日灰头土脸,心虚气短的。

他学着谢老太的模样,用力的朝地上呸了一口。

“难怪这些年来,我老觉得后背又痛又重,敢情这么大一口黑锅,我常山一直替你们老苗家背着啊。”

可把他给背成驼子了!

“今天你一定得我个说法!”

宋延年听到这句话,抬眼看了过去。

……背是有些驼了,但不一定是黑锅太重,也可能是地里的农活太忙太累了。

他看了谢老太一眼,秉心道。

“应该不是谢婆婆。”

说实话,要不是有谢婆婆崴到脚了,他不会上常家,就更不会碰到苗凤,替她化了肚子里的最后这个娃娃。

“不关我娘的事!”

宋延年的话音刚刚落地,那边也苗凤回过神了,她听到常山的话,气怒的瞪了过去。

虽然还是虚弱,却是不客气的将常山撅了回去,“你怎么和我娘说话的,和娘道歉!”

常山没脸:“凤啊,我也是替你生气……我这是担心你……”

苗凤憋着心里的一口气:“合着就你担心我了,我娘就不担心了吗?”

“你自己摸摸心肝想想,这些年我生娃娃,娘哪一回没有担心了?就是今天,没有娘带来小宋公子,我就得死了。”

她回头,视线落在谢老太满头的白发上,蹲地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难,她娘难道就容易吗?

哪一回她娘不是顶着哥哥嫂嫂的白眼,巴巴的将攒的鸡蛋和公鸡拎来。

她回回坐月子,她娘回回遭嫂嫂白眼。

做人咋这么难吶!

谢老太听到她的哭声受不住了,她上前两步抱住苗凤,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娘没事,是娘的大妮受苦了,娘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娘,我知道,肯定不关娘的事!”

“娘可怜的大妮啊~”

“娘~”

……

常山见这对母女抱着哭成一团,抹了把脸,重重的呼了口气。

得,就他一个人是坏人!

老方氏来得比较晚,没有将之前那诡异的一幕看到,心里的感觉也不如常山来得大,她扯了扯自家憨儿。

“走了走了,去给你媳妇和老丈母娘倒一杯茶。”

她转头看苗凤和谢老太,偷偷抹了下自己眼角的泪花。

她的小孙孙哦。

这十个月又是白盼喽!

……

谢老太将闺女从怀中扶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苗凤的脸,含糊的开口安慰。

“好啦,不哭不哭了,凤啊,你可不敢再哭了,你之前那也算怀娃娃生娃娃了……”她顿了顿继续道,“这坐小月子的人,就不能哭的,仔细以后落下病根子,见风就掉眼泪。”

苗凤感受到谢老太指腹粗糙的老茧,只觉得有些安心,她哽咽。

“不哭,娘我不哭。”

老方氏使唤二娃,“乖,扶你娘去屋里躺着。”

她看了一眼谢老太,心里轻啐。

老太婆,别以为她没听出来,方才那句话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就怕自己不给她闺女好好坐月子。

她看了苗凤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罢罢罢,瞧那脸又青又白的,就算是干活又能干多少?

还是歇着吧!

老方氏:“快去屋里歇着,有什么事情等一会儿再说,身体要紧!”

……

常家吵吵闹闹都是声音,宋延年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套,他随手抖了下,将它收在手中,跟着谢老太进了屋。

……

堂屋里。

宋延年将被套递给常山,常山抖了抖手,不大敢接过去。

宋延年:“没事,这被套没有问题。”

常山讪笑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伸手。

他心里还是有些怵,盖了多年的被套,在他眼中就像是会吃人的大妖怪。

“给我吧。”谢老太越过常山,将被套从宋延年书中接了过来,她抖了抖被套,将它折叠起来。

常山犹豫:“娘,咱们就不要它了吧。”

谢老太的手停顿了下,半晌开口道,“你们不要,我就带回去吧。”

她摩挲了下手中的被套,这是平阳的绸布,当初大妮嫁人,她和老头手头没什么银钱,那臭老头硬是省了两年的烟钱,这才攒下了扯布的银钱。

这贵的布就是好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摸过去还光滑着呢。

谢老太疲惫的呼了口气:“没事,我年纪这么大了,就算上头有邪法,总不能还叫我生娃娃吧,那成什么样了!”

常山无奈:“娘!”

宋延年:“没事没事,这绸布真的没问题,放心用吧。”

谢老太:“哎!”

宋延年将白瓷瓶拿出来搁在桌上,里头的棉胎娃娃还在炼化,他开口问道。

“谢婆婆,这床棉被是你们家陪送的?”

谢老太点头,她的心情此刻已经平复了许多,因此心平气和的应道。

“是,但是那怪娃娃真不是我们放的,老太我也不懂这些邪法,平日里顶多烧个香求个平安符,哪里懂这个。”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白瓷瓶上,眼里闪过惊惧,好半晌才艰难的开口。

“妮妮也是其中一个吗?”

宋延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瓷瓶,点头。

“是,你刚才也看到了,总共六个娃娃,刚才未开眼的那只我已经炼化了,并且将生机还给了大嫂子。”

“另外五个娃娃,睁眼的是之前没有养住的,最后那只半睁半闭的,便是妮妮。”

谢老太捂住心口,只觉得里头的心要迸出来一般。

她慌神又无措,“那现在怎么办啊。”

“这……”宋延年也觉得棘手,他仔细的回忆了谢老太说过的话,问道。

“方才听您说过苗灵,她是怎么个情况?”

苗灵如果和妮妮是一样的情况,那谢老太的妯娌应该就是和大嫂子一样。

谢老太一边回忆一边说,“苗灵和妮妮一样,木木愣愣的就像是没有魂,八岁那年不小心栽到了河里,被人拎上来后便慢慢的开智了。”

“而且她还聪明又灵巧,跟着村里的老嫂子学过一段时间针线活后,手上的针线活就比别人做的都好,她自己还敢想敢做,做出来的绣样我们都没有见过。”

“很是为我那妯娌赚了一把钱。”

“就连我家大妮,那手艺也是她教出来的,所以,大妮和她也亲厚得很。”

宋延年看向那床被套,问道,“这被套是苗灵绣的吗?”

谢老太还没有回答,就见苗凤在二娃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接过宋延年的问话,回答道。

“是,是我和灵姐一起绣的。”

她回忆起那时的时光,觉得好似昨日一般,依然历历在目。

宋延年沉吟了下:“苗灵现在在哪里?”

苗凤吐了口浊气,半晌道。

“没了,我出嫁后回门,就听大伯母说她得了急症,人没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宋延年有些诧异却又觉得情理之中:“人没了?”

他的目光落在妮妮身上,想起方才白毛杨见到的那一幕,心里有了想法。

这苗灵和妮妮十有八九是一样的,都是无魂的躯壳,至于八岁后的开智,应该是有鬼魂附身了。

苗凤说起苗灵的死,还有两分伤怀,“是啊,人没得好突然。”

她就小苗灵一岁,打小就是玩在一起的,苗灵木木的时候,也是她领着玩耍的,苗灵就像是她的大娃娃一样,又乖又漂亮,她喜欢给苗灵梳头发穿衣服……

等到苗灵开智后,她们的情谊也没有变化,甚至还更好,她的一手绣活就是苗灵手把手教出来的。

苗凤:“灵姐是个温柔的女子。”

她看了谢老太一眼,迟疑道。

“应该不是灵姐吧。”

再说了,她图啥啊,她人早就没了。

宋延年看着谢老太:“我们打那片白毛杨经过时,妮妮不是笑了一声吗?其实那不是妮妮在笑……”

“是一个头上戴红花的女鬼捉弄了大家,她穿了下妮妮的身子……”

他伸手摸了摸妮妮的脑袋,入手温热而柔软。

怎么就没有魂呢。

宋延年想了想,继续:“唔,该怎么说呢?妮妮这样的情况,在鬼魂的眼里就像是一件漂亮的衣裳。”

但这件衣裳有些小,有些鬼魂对生的渴望,会让它忍受住这种束缚,将妮妮穿在身上,而有些鬼魂自由自在惯了,它觉得这衣裳有点紧,便离开了。

“方才那只戴红花的女鬼就是这般,她更喜欢自在,妮妮这衣裳紧了一些。”

这话一出,屋里的众人都惊吓住了。

青天白日的,他们无端的觉得背后发寒,好似屋内的温度都下来了许多度。

常山眼睛都直了:“我知道那戴红花的女鬼是谁了?”

他将视线看向老方氏,幽幽道,“娘,你还记得吗?村子里老东他过世的婆娘就爱戴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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