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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延年让心神激荡的陈荣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开口道。

“别激动,先听他说完。”

陈荣枫神情晦暗的盯着李振福。

李振福跌在地上,颤抖着身子继续道。

“我有了这心思,在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我经常故意板着脸对陈氏爱答不理……”

他倒是不敢做得太明显,在他的冷暴力之下,陈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她真的不够好?

后来,他在陈氏身子不够康健的时候,故意让她又怀了孩子,孩子没留住,陈氏的精神就更差了……

陈老爷忙活酒庄和外孙的事,又对李振福很放心,难免的对陈氏疏忽了一些。

终于,在陈荣枫四岁的时候,陈氏因为一场风寒人就没了。

李振福:“……是她自个儿身子不中用!”

陈荣枫捏拳,“我姥爷呢?作甚又害我姥爷!”

李振福怪笑了一声。

原来,他在陈氏缠绵病榻的那一年便认识了周氏,虽然没有僭越的肢体接触,但两人眉目传情,一个唤李大哥,一个唤周家妹子,情愫在暗暗的流淌。

这事在陈氏死后,难免有风言风语传出。

李振福心中有鬼,再看陈老爷的时候就有些躲闪。

李振福一脸不甘心:“你姥爷倒是打得好算盘,他有了你了,自然可以假惺惺的来问我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还说什么翁婿一场,他是将我当做自家儿子看待的,要是有中意的人,便放我回村子去娶媳妇……”

李振福简直想笑,他是寡妇吗?

本来,他没打算那么快动手的,毕竟,自己还没有学到陈老爷那一手酿酒的本领。

但他后来发现了一个宝物,这才决定行动,这一次不比之前冷淡挖苦陈氏,他……决定亲自动手。

宋延年叹息,目光看向陈荣枫。

“今日酒庄和酒窖里的酒有黑气,应该就是你爹口中的宝物造成的。”

陈荣枫愤怒:“他不是我爹,我姓陈,他姓李,我和他毫无关系!”

宋延年点头,“是我失言。”

李振福咬牙:“兔崽子,小没良心的,我就知道会这样!”

宋延年宽袖拂过,清风化为大掌,啪啪的打在了李振福有些黝黑的脸上,不一会儿,他的面皮微微鼓起。

宋延年:“聒噪!”

李振福捂脸,看向前头的神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他真的完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

泥塑的神灵坐高堂,于烟火缭绕处不言不语,然而,他做过的一切,都被神灵看在了眼里,只等着这清算的一日。

……

那日,陈老爷想念陈氏,一个人在堂屋里喝酒,他喝得有点多,人就有点醉了。

李振福:“就是那一天,我才知道你姥爷之所以酒庄生意做得那么好,是因为你们家有宝贝。”

陈荣枫:“……宝贝?”

李振福:“对,你们家有异宝,哈哈,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的手和嘴巴不受控制,李振福从脖子上解下项链,那是红绳穿着弯月状的黑玉。

他对陈荣枫说道。

“你觉得这是玉吗?不,它不是玉!它是无数的好酒滋养出来的酒神!”

那日,他看到陈老爷吃酒,张大嘴的时候,喉间俨然是有另一张嘴,他吓的魂飞魄散,陈老爷哈哈大笑,告诉他莫怕,这是他陈家的宝贝。

那日陈老爷真的是醉了,这才拉着他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

陈老爷说了,他之所以能酿出好酒,那是因为喉间那酒神能够帮他,酒神嗜酒且又好好酒,每次好酒成时,它便痒痒难耐。

陈老爷年轻时借由这酒神,博得一个远近闻名能喝酒的名头,后来更是另辟蹊径,借由酒神的反应习得一手酿酒的好术!

李振福目露疯狂的看向陈荣枫:“你知道吗?你姥爷还是傻的!学什么酿酒术!这酒神就是最好的酿酒术了。”

……

宋延年和陈荣枫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紧拽的黑玉上。

宋延年凝神,这是?

一阵风卷着李振福,他紧拽的手不自觉的一松,“我的……”

不过须臾的时间,那块黑玉状的东西便出现在宋延年的掌心。

宋延年拎在手中看了看,随即目光在屋内搜寻,最后在角落里拿了一小坛酒,往桌上的瓷碗中倒了小半碗。

接着,他将手中的黑玉往瓷碗中一放。

遇到酒水,那黑玉突然间活了起来。

陈荣枫指着瓷碗,惊讶不已:“这,这是虫吗?”

宋延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不过是片刻时间,那黑玉舒张着身子,杯盏中的酒一点点的减少,黑玉越来越活,细看前头还有嘴。

宋延年沉吟:“这不是什么酒神,坊间志怪里也有传过它的故事,它是酒虫。”

酒虫嗜酒,寄生在人身,人也变得嗜酒且轻易不醉。

陈荣枫:“酒虫?”

宋延年点头,“如果你不知道酒虫,那应该听说过馋虫,有时咱们形容憨吃,便打趣说这是馋虫犯了。”

“酒虫和馋虫是一样的存在,只是一个嗜酒,一个嗜吃。”

陈荣枫难以置信:“真有这种东西?”

宋延年点头。

酒虫可以用酒引诱出来,同样,馋虫便是美味的食物引出,要想对付它们,可以在旁边放一只神勇的大公鸡,在虫出体时,公鸡啄住,便不能再跑回体内了。

陈荣枫喃喃:“我姥爷哪里来的这东西啊。”

宋延年:“不管你姥爷哪里来的,他既然将酒虫养在自己身体里,那便万事和他人无关。”

他的目光看向李振福,沉声道。

“像你爹这样,以酒虫泡劣酒,再将酒虫精华养出的一瓮瓮好酒卖给不知情的人,这便是罪过。”

陈荣枫连忙低头,果然,这酒虫吃饱后,身上发着黑亮的光,宋延年再往杯盏中倒酒,原先只是普通的酒水,瞬间香气扑鼻,酒香浓郁醉人。

陈荣枫上去闻了闻,抬头急切道:“这是我们酒坊的好酒。”

一坛能卖好多两银子!

他侧头看向李振福,眼里有着怒气。

“这样的酒怎么能卖给大家?这不是欺骗吗?”

难怪他爹的酿酒术这般好,敢情都是假的啊!

李振福嗤笑:“不愧是陈家的种,你和你姥爷一个嘴脸!”

接着,他便将当初的事情继续说了出来。

他知道这酒虫一事后,便想让陈老爷拿酒虫泡酒,陈老爷当场怒骂。

“你姥爷迂腐,说什么做生意要诚心,嗤!傻瓜,天泼下来的富贵都不知道去捡,活该酒坊就那么丁点儿大!”

……

李振福和周氏越来越亲密,陈老爷听后叹息了两晚,便牵着年幼的陈荣枫出门做事,后来更是主动和李振福谈话,说是给他一笔钱财,让他回老家续娶媳妇。

“我越想越是气愤,这边假意推辞了,另一边,我买了安神散掺在饭菜里让他吃了,再将他丢到大酒坛里溺死。”

李振福:“哈哈,得亏你姥爷那段时间因为你娘的事经常喝大酒,村子里的人都没怀疑呢。”

大家伙儿只叹一声,常在河边走哪里有不湿些鞋的?陈老爷这是伤心过头了,再能喝酒也有出事的一日啊。

……

宋延年将酒虫拎出杯盏,过了片刻,它又慢慢的僵直发硬,不一会儿便又似一块玉玦。

他的目光直刺李振福,沉声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酒虫是不是不好使了,和陈老爷蕴养的时候相比,它都瘦小了吧。”

李振福一脸惊惧的看了过来,那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延年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李振福,他盯着李振福的眼睛,试探却肯定道。

“再过一段时间,要是酒虫泡不出酒,你打算让将酒虫养在荣枫身子里吧,这样,你的林儿以后,便也有衣钵继承了。”

陈荣枫急急的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看到了李振福震惊的表情,显然,延年兄的猜测都是对的。

他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这真的是他爹吗?

宋延年:果然够心狠,难怪能成事!

他心中叹息了一声,便将手中的酒虫收了起来,侧头看向陈荣枫,开口道。

“陈兄,这小东西虽然无碍,但贪婪能生祸端……”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陈荣枫打断了。

“我知道,宋兄你看着处理吧,我没有意见。”

他这会儿心里又乱又麻,心痛的同时又有一股愤怒在激荡。

虽然娘亲和姥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但他还记得他们,尤其是姥爷。

陈荣枫眼里难以控制的有泪水积蓄。

他真傻!怎么就没有怀疑过呢!明明那时姥爷已经开始振作了。

……是姥爷抱他在膝盖头,拿筷子沾酒教他品尝好酒,带着他在酒庄里看酒曲,带着他看粮食,告诉他酒要怎么酿……

他怎么就没有怀疑过呢!

……

这时,外头有动静声传来,是周氏带着大夫回来了。

宋延年问陈荣枫,“陈兄待如何?”

李振福对宋延年很忌惮,在他眼里这是王将军的真身。

真没想到,他放弃的大儿子居然值得王将军这位神君称一声陈兄。

李振福膝行几步,想要扑过去抓陈荣枫的大腿,不想却扑了一个空。

陈荣枫往后退了退,嫌恶道,“走开,我这神魂可碰不得脏东西!”

李振福捶地,倒竖眉眼:“我是你爹!”

陈荣枫抱肘,连应都懒得应了。

宋延年:……

好吧,他大概知道这陈兄会如何做了。

陈荣枫看向宋延年,肃容道。

“他虽然是我爹,但我还是要说一句错了就是错了,他该给我娘还有姥爷好好的道歉。”

他看向李振福,眼里有着愤怒也有着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爹是这样的一个人。

宋延年跟着叹了口气。

“既然当初身无分文的来陈家,那便身无分文的走吧。”

随着话落,灵韵化作一张巨网朝李振福覆盖而去。

李振福不断的挥舞手脚抗拒,“不要,这是什么,拿开,拿开!”

……

周氏带着大夫进来,看到地上狼狈的李振福吓了一大跳,她提起裙摆,三两步的跑了过去。